深夜,凌晨三点。
公司那间最大、设备最完善的练习室,此刻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回声。惨白的节能灯管发出单调的光,将四面巨大的落地镜映照得如同冰冷的审判席。
周深独自一人,盘腿坐在镜子前的地板上。彩排失声的惊悸,早已被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所取代。晚会最终有惊无险地度过了,靠着周浅和周星星的临危受命,以及团队强大的应变能力,直播效果甚至被一些乐评人称赞为“展现了惊人的团魂和实力”。
但只有周深自己知道,那看似完美的表演背后,是怎样的千钧一发。而他,这个团队公认的核心、主心骨,却在那最关键的时刻,掉了链子。
嗓子经过紧急雾化治疗,暂时缓解了嘶哑,但发声时依旧带着隐隐的痛楚,像一根细小的针,不断刺着他紧绷的神经。医生诊断是急性喉炎,过度疲劳、精神压力巨大是主要原因,医嘱只有两个字:禁声,休息。
休息?这个词在周深听来,遥远得像个笑话。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个被无数粉丝称为“拥有被天使吻过的嗓音”的青年。镜中人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即使用厚重的粉底也难以完全遮盖,嘴唇因缺水而干裂起皮,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倦怠,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茫然。
这还是那个在星光广场绝望地想要放弃音乐的周深吗?是那个在系统绑定下,为了生存而咬牙组建男团、在排练室挥汗如雨的周深吗?是那个在金唱片奖舞台上,用“毁灭式高音”震撼全场、意气风发的周深吗?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成功的代价,远比想象中沉重。他们站上了巅峰,却被困在了这喧嚣的牢笼里。每一天,都被切割成无数个碎片,贡献给镜头、通告、粉丝、商业价值。音乐,那个最初的梦想,不知何时,变成了需要精密计算、完美呈现的“产品”。他甚至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纯粹因为想唱歌而唱歌,是什么时候了。
巨大的责任感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脊背生疼。他不仅要对自己的表现负责,更要对整个团队负责。周浅的尖锐、周星星的敏感、周可可的跳脱、卡布的沉稳……他需要平衡每一个人的情绪,弥补每一个可能的疏漏,在公众面前维持“卡布叻”完美无缺的形象。他不能喊累,不能露怯,因为他是指挥,是定海神针。
可谁又来当他的定海神针呢?
还有那个最深、最无法言说的秘密——系统。那个冰冷的声音,那些强制性的任务,那悬在头顶的“抹杀”威胁,以及……身边这四个从自己灵魂中分裂出去的、既是最亲密的战友、又是最沉重负担的“自己”。这个荒诞的真相,像一颗毒瘤,深埋在他心底,无法对任何人倾诉,包括他最信任的队友。他必须独自消化这份恐惧和孤独。
对团队未来的担忧,更是在失声事件后达到了顶峰。这次是嗓子,下次呢?周星星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否已到极限?周浅的完美主义会不会在压力下崩溃?周可可的热情能否持续燃烧?卡布的沉稳又能支撑多久?这根绷紧的弦,到底还能承受多久?
各种念头如同失控的潮水,疯狂冲击着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突然,一个冰冷、黑暗、可怕的念头,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猛地从他意识最深处窜了出来,带着一种诱人而又令人战栗的寒意:
“如果……卡布叻解散了……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连周深自己都吓了一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但随之而来的,却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诡异的解脱感。
解散了,就不用再面对这无休止的通告和压力了吧?
解散了,周浅就不用再勉强自己应对不喜欢的应酬了吧?
解散了,周星星就不用再害怕镜头和人群了吧?
解散了,周可可就不用再强颜欢笑了吧?
解散了,卡布就不用再默默承担一切了吧?
解散了……我,是不是也能喘口气了?是不是就能回到以前,虽然落魄,但至少……只需要为自己负责的日子?
这个念头像野草般疯长。是啊,解散了,大家是不是就都……解脱了?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镜中的自己。镜子里那个憔悴的青年,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他从未有过的、近乎崩溃的脆弱和……动摇。
“不……不能这么想……”他用力摇头,试图驱散这危险的念头。卡布叻是他们一手建立起来的,是他们的心血,是他们的梦想……
可是,梦想的尽头,如果是这样令人窒息的呢?
周深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孤独、压力、恐惧、以及对那个可怕念头的负罪感,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将他拖向绝望的深渊。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或许没有败给外界的质疑和打压,却可能即将被这名利场带来的巨大虚无和压力,从内部彻底摧毁。
他,站在了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