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笑笑最近总是心神不宁。
白天还好,她可以强迫自己专注于扮演“楼笑笑”这个角色,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和公寓里每个人的关系,尤其是面对周可可时,那种既想靠近又怕被察觉的煎熬,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心力。但每到夜晚,躺在111房间冰冷的床上,白天被强行压下的担忧和恐惧便会如潮水般涌来。
可可的眼神,那种与年龄不符的冰冷和沉寂;他在菜刀事件中展现出的、过于缜密的推理能力;还有那次走廊里短暂却令人心悸的交锋……所有这些,都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
她的儿子,绝不仅仅是在安静地舔舐伤口。他平静的外表下,一定在谋划着什么危险的事情。一个母亲的本能,像最敏锐的雷达,捕捉到了那些被周可可完美隐藏起来的、黑暗的波动。
这种不安在最近几天达到了顶峰。她注意到可可外出的频率和时间变得有些异常。不再是简单的学校、公寓两点一线。有时他会晚归,身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与校园环境格格不入的、类似旧仓库或金属的冷冽气息。有时他会在深夜,确认公寓彻底安静后,才轻手轻脚地出门,直到天快亮时才带着一身露水回来。
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楼笑笑不敢问,也不能问。她只能将担忧死死压在心底,用更加倍的留意去观察。
这天晚上,快十一点了。楼笑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她听到斜对面106房门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她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又要出去了!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必须知道!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猜测和恐惧下去!她迅速而无声地翻身下床,套上一件深色的外套,像一道影子般溜出房间。
走廊一片漆黑寂静。她屏住呼吸,听到楼下传来几乎微不可闻的开门声。她等待了几秒,然后像猫一样蹑手蹑脚地跟了下去。
夜晚的街道空旷而冷清。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将影子拉得长长的。楼笑笑远远地跟着前方那个单薄而熟悉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既怕跟丢了,更怕被发现。
周可可的脚步很快,目标明确,丝毫没有夜间闲逛的犹豫。他专挑灯光昏暗、行人稀少的小路走,对路径的熟悉程度让楼笑笑心惊。这绝不是他平时会活动的区域!
他们穿过破旧的居民区,绕过寂静的工厂围墙,脚下的路越来越偏僻,周围的建筑也越来越破败。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铁锈、机油和垃圾混合的怪味。
终于,周可可在前方一片巨大的阴影前停下了脚步。那是一片废弃的汽车回收场,铁丝网围栏破败不堪,里面堆叠着如小山般的报废汽车残骸,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头头沉默的钢铁巨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楼笑笑躲在一堵断墙后面,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可可来这里干什么?!这种地方,对一个少年来说,太危险了!
她看到周可可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走到围栏的一个缺口处,似乎和阴影里的什么人快速低语了几句。由于距离太远,她根本听不清内容,只能看到对方似乎是个高大的黑影。
接着,她看到周可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距离太远,看不清是什么),递给了那个黑影。黑影接过,检查了一下,然后也递给了周可可一个小包裹。
交易!这是在交易!
楼笑笑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几乎要瘫软下去。她的可可,深夜来到这种龙蛇混杂的险地,在和不明身份的人进行着隐秘的交易!他递出去的是什么?他换回来的又是什么?毒品?违禁品?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脏,痛得她无法呼吸。她想象过儿子可能因为创伤而变得孤僻、冷漠,甚至心怀仇恨,但她从未想过,他会堕入如此黑暗的深渊!他才多大?他到底在做什么?!
她看到交易完成,那个黑影迅速消失在废车场深处。周可可则将那个小包裹仔细收好,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然后转身,沿着原路快步返回。
楼笑笑慌忙缩回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大气也不敢出。听着儿子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才像虚脱一般,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不是因为被发现的后怕,而是因为一种彻骨的心疼和绝望。
她的儿子,没有像她祈祷的那样,在苦难中努力寻找一丝光明,反而义无反顾地投身于更深的黑暗。他走的这条路,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她该怎么办?冲出去阻止他?呵斥他?把他拉回来?以什么身份?一个莫名其妙的“邻居姐姐”?而且,以可可现在的心性和他正在做的事情,她的阻止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将他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巨大的无力和悲伤淹没了她。她重生归来,以为找到了儿子,就能用新的生命守护他。可现实却给了她最残酷的一击——她不仅无法相认,甚至连靠近和守护,都变得如此艰难和危险。
她坐在冰冷的夜色里,看着儿子消失的方向,心如刀绞。跟踪带来的不是答案,而是更深、更沉的恐惧。她仿佛看到,一条黑色的河流,正将她的孩子越冲越远,而她,只能站在岸边,徒劳地伸出手,却连一片衣角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