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藏经殿出来,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那关于“双魂共燃”的预言,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悬在何粥粥的心头,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她偷偷观察着周果子,他依旧沉默,牵着她手的力量却大得惊人,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
回到人间的公寓,周果子将她安置在沙发上,倒了杯温水塞进她冰凉的手里,动作依旧细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
“别胡思乱想。”他低声说,声音沙哑,“预言只是残卷记载,未必是唯一的方法。”
何粥粥抬起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安慰或破绽。但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将所有情绪都掩藏在了冰层之下。她张了张嘴,想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想问“我们该怎么办”,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她害怕听到那个让她绝望的答案。
“嗯。”她最终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垂下眼睫,掩饰住内心的惊涛骇浪。
周果子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说冥界还有事务要处理,需要离开一下。他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却冰冷的吻,然后转身离开了公寓。
门关上的瞬间,何粥粥强装的镇定彻底崩塌。她蜷缩在沙发上,眼泪无声地滑落。她不是为自己可能面临的命运而哭,而是为周果子。他那过于平静的反应,恰恰说明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一定早就知道了预言,却一直瞒着她,独自承受着这份沉重的压力。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看似恢复了平静。周果子依然会陪在她身边,指导她修炼,甚至偶尔会带她去冥界一些相对安全的地方散步。但何粥粥敏锐地察觉到,他变得不一样了。
他待在书房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何粥粥半夜醒来,会发现书房的门缝下还透出微弱的光芒,还能听到他压抑的、极轻的咳嗽声。她悄悄靠近,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檀香焚烧后又混合着一丝血腥气的奇特味道。那是他耗费大量心神乃至本源的迹象。
他的脸色日渐苍白,即使刻意掩饰,眉宇间也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有时和她说话,会突然走神,眼神空洞地望着某处,仿佛在推演着无数种可能。他牵她的手时,指尖总是冰凉的,甚至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有一次,何粥粥给他送茶,推开书房门时,看到他正伏在案上,面前摊开着无数古老的卷轴,有些甚至是用某种生物的皮或骨片制成,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他手指按着太阳穴,闭着眼,眉头紧锁,嘴角残留着一抹未擦净的暗红。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睁开眼,迅速用袖子抹去血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惯常的冷静覆盖。“怎么进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我给你泡了茶。”何粥粥的心揪紧了,强忍着鼻酸,将茶杯放在桌上。
“放着吧,我一会儿喝。”他勉强笑了笑,那笑容苍白而无力,“你先去休息,我很快就好。”
何粥粥没有离开,她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眼下的青黑,心疼得无以复加。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
“周果子,”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别一个人扛着,好吗?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周果子身体微微一僵,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他的皮肤冰凉。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没事,”他低声说,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只是一些陈年旧伤,需要调理。预言之事,未必没有转机。我正在查其他古籍,或许能找到不需要……牺牲的方法。”
他避开了“双魂共燃”这个词,但何粥粥听得懂。他在试图寻找一条生路,一条不需要他们任何一个人献祭的生路。为此,他正在透支自己,与时间赛跑,与命运抗争。
看着他强撑的样子,何粥粥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知道,此刻追问或哭泣都无济于事,只会增加他的负担。他选择隐瞒,独自承担,正是因为他太在乎她,不愿她承受这份绝望。
她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帮他整理散乱的卷轴,为他添茶倒水。在他疲惫至极小憩时,她会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的睡颜,心中充满了酸楚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
他想要保护她,独自对抗命运。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为此燃尽自己。那个预言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们头顶。如果最终真的无法避免……那么,她也要有勇气,和他一起面对。
隐瞒的背后,是深不见底的爱与责任。而这份沉默的守护,也让何粥粥在痛苦中,迅速褪去了最后的青涩与依赖,内心滋生出与他并肩而立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