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在天台的那番话,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何粥粥心里悄然扎根。她试图告诉自己那只是挑拨离间,但怀疑的藤蔓依旧不受控制地滋生。她开始下意识地观察周果子,试图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找出蛛丝马迹,证明或反驳玄夜的指控。
然而,周果子依旧是那个周果子。上课,下课,行踪成谜。只是,何粥粥敏感地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似乎比平时更低了那么一点点,尤其是在玄夜在场的时候。
这天下午,《中国神话与民俗》课。何粥粥刻意选了一个离玄夜最远的位置,但玄夜却像是故意和她作对,偏偏在她斜前方隔了两排的位置坐下,还时不时回头,对她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微笑。
课间休息时,何粥粥正低头整理笔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抬头,又是玄夜。
“何同学,上午提到的那个关于‘山魈’的记载,我好像在一本古籍里看到过更详细的描述,很有趣。”玄夜仿佛完全忘了天台上的不愉快,语气轻松自然,将一本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线装书递到她面前,“要看看吗?”
何粥粥不想理他,但出于礼貌,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敷衍地翻了翻。书页泛黄,里面的小楷工整娟秀,确实记载了一些鲜为人知的精怪传说。
“谢谢,我……”她刚想客气一句然后还书,却猛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讲台方向。周果子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教室,正站在讲台边,手里拿着一只粉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和玄夜的方向。他的眼神很平静,但何粥粥却无端端地感到一阵寒意,仿佛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他看到了。看到玄夜主动找她说话,看到她接过了玄夜的书。
何粥粥心里一慌,像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连忙将书塞回给玄夜,低声道:“不用了,谢谢。”然后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笔记,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玄夜接过书,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意味深长地瞥了讲台方向一眼,这才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上课铃响,周果子开始讲课。他的语调依旧平稳,条理清晰,但何粥粥却觉得,他今天的声音比平时更冷,更硬,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课程进行到后半段,周果子讲解完一个关于古代祭祀的难点后,习惯性地提问:“关于‘血祭’在不同文化中的象征意义差异,有哪位同学可以谈谈看法?”
教室里一片安静。这个问题有些深度,大家都不敢轻易举手。
周果子的目光缓缓扫过全班,最后,定格在了玄夜身上。
“玄夜同学。”他点了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看起来对民俗很有研究,不如你来回答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玄夜身上。玄夜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样子,站起身,不紧不慢地开口:“血祭,本质是一种以生命能量为媒介,沟通神灵或强大存在的仪式。在不同文化中,其象征意义确实差异很大。比如在……”
他侃侃而谈,引经据典,甚至补充了一些连课本上都没有的冷门知识,显示出极其渊博的学识。连何粥粥都不得不承认,他回答得非常精彩。
然而,周果子听完,脸上却没有任何赞许的表情,反而微微蹙眉,追问道:“那么,按照《幽冥录》残卷的记载,在冥界早期的某些隐秘仪式中,血祭的对象有时并非神灵,而是特定的‘容器’或‘媒介’,这又作何解释?这种仪式的真正目的,真的是为了‘沟通’,还是另有所图?”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冷僻,明显超出了课堂讲授的范围,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针对性,直指玄夜之前暗示的“祭品”说法。
玄夜脸上的慵懒笑容淡去了几分,深紫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与讲台上的周果子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噼啪作响。
片刻的沉默后,玄夜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稳,但眼神却冷了下来:“周教授果然学识渊博,连《幽冥录》这等禁书都有涉猎。不过,关于冥界秘辛,学生才疏学浅,不敢妄加揣测。或许……教授您更有发言权?”
他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言语间的暗示不言而喻。
教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两位之间不同寻常的暗流涌动,但谁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果子深深地看了玄夜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坐下吧。这个问题确实超纲了。”
他移开目光,继续讲解下一个知识点,仿佛刚才的刁难从未发生。
但何粥粥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她从未见过周果子如此……失态。虽然表面依旧冷静,但他刚才那带着明显针对性的提问,以及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冷意,都清晰地传达了一个信息——他不喜欢玄夜接近她。
这种近乎本能的排斥和隐隐流露的……醋意,让何粥粥在心惊之余,心底某个角落却又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甜意。
玄夜的警告言犹在耳,但周果子这近乎笨拙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反应,却像一束微光,试图穿透她心中因怀疑而笼罩的迷雾。
信任的天平,在恐惧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间,剧烈地摇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