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拉长了。当最后一位粉丝悄然落座,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种近乎神圣的寂静。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在柔和的灯光下清晰可见,如同悬浮在琥珀之中。何父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何母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后排的五位粉丝,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怕一丝气息都会惊扰这蓄势待发的宁静。
然后,如同日出前最深邃的那一抹蓝缓缓褪去,场内的主灯光,极其柔和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又黯淡了几分。这并不是黑暗,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被包裹起来的暖意。所有的光晕都向内收敛,聚焦。
“啪。”
一声极轻微的声响,不是开关的噪音,更像是光本身展开羽翼的声音。一束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追光灯,如同月光凝结成的光柱,精准地、温柔地笼罩在舞台中央。光柱的边缘是模糊的,柔和地融入了周围的昏暗,使得光圈中央成为整个宇宙唯一的核心。
周深就坐在那光里。
他没有穿华丽的演出服,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色毛衣和深色长裤,洗去了舞台上的所有铅华。他怀里抱着一把原木色的木吉他,琴身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看向台下任何其他人,只是微微低着头,调试着面前那只造型简洁的立式麦克风的高度。他的动作很慢,很轻,指尖拂过麦克风冰冷的金属杆,像是在进行一项庄严的仪式。
调整到合适的高度后,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吉他的琴弦上,却没有立刻弹奏。他终于抬起头,目光穿越了那不算遥远的距离,越过黑暗中那些充满关切与期盼的面孔,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正前方——那个坐在轮椅上,被柔和光晕轻轻勾勒出轮廓的女孩身上。
那一刻,他脸上露出的笑容,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温柔。那不是舞台上千锤百炼的、标准化的微笑,而是一种从心底最柔软处流淌出来的、带着无尽怜爱、感激和某种近乎虔诚的期盼的笑容。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要将所有的光都吸进去,再化作最温柔的注视,包裹住台下的何粥粥。这个笑容,短暂得只有一两秒,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每一位见证者心中漾开了巨大的涟漪。何母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发出呜咽。何父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平复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后排的粉丝们,只能用力握紧自己的手,用指甲掐进掌心的微痛来提醒自己保持绝对的安静。
没有开场白。没有“大家好”,没有“谢谢你们来”,没有任何解释或铺垫。所有的言语,在此时此刻,都显得多余而苍白。
周深收回了目光,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调整了一下抱吉他的姿势,将整个人的状态沉静下来,仿佛与怀中的乐器融为一体。然后,他右手的拇指,轻轻地、带着一种试探性的温柔,拨动了最粗的那根E弦。
“嗡……”
一声低沉而温暖的共鸣,如同古老的钟声被敲响,却又轻缓得多,像一颗心脏平稳而有力的搏动,通过优质的音响设备,清晰地、却不带任何侵略性地,充盈了整个空间。这不是一个旋律,只是一个单音,一个宣告开始的信号。
余音在空气中微微震颤,尚未完全消散,周深修长的手指便轻盈地在琴弦上按出第一个和弦。他的指法干净而稳定,没有丝毫炫技的意图。然后,他再次拨动了琴弦。
这一次,不再是单音,而是一段简单、舒缓、却优美至极的前奏流淌了出来。音符如同清晨的露珠,一颗颗滚落,串联成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旋律是如此的熟悉,几乎刻在每一个中国人的童年记忆里——《小星星》。
他依旧没有开口唱歌,只是用吉他,纯净地、反复地弹奏着这段最简单不过的旋律。每一个音符都饱满而温暖,没有任何华丽的修饰,只有最本真的音色。他仿佛在用乐器热身,也在用这纯粹的旋律,为他唯一的听众,铺设一条通往记忆深处的、用音符铺就的小路。
吉他声在这私密的空间里回荡,温柔地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也轻轻敲打在何粥粥似乎对外界封闭的心门上。周深的目光,再次落回她的身上,带着全然的专注,观察着她脸上最细微的变化。
第一缕歌声,还未响起,但那第一缕纯净的乐音,已经如同春风,悄无声息地,吹进了这个被爱意精心守护的夜晚。它在寂静中生根,在期盼中发芽,静静地,等待着与那个沉睡灵魂的第一次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