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站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朝着四周扫了一圈 ,
食堂里的人几乎都停下了筷子,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他身上,
眼神里带着疑惑,甚至有几分不自觉的相信。他心里瞬间有了底,
知道自己刚才那番添油加醋的话起了作用,底气也更足了。
其实,刚才他表面上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心里却藏着几分心虚。
那些因宏远公司案子被抓的领导干部到底冤不冤,他侯亮平比谁都清楚,
前几天他一直在档案室,按照祁同伟的吩咐整理案子的卷宗,每一份证据、每一笔涉案金额都看得明明白白;
更何况他是汉大法学系的在读大学生,基本的法律常识和案件逻辑还是能分辨的。
可他偏偏要睁眼说瞎话,故意给祁同伟抹黑,
谁让那些干部现在已经被全部释放了呢?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抓人又放了”,可不就是祁同伟办案激进、草菅人命、胡乱抓人吗?
此刻,现场的反应更是让他兴奋,
那些其他处室的同事,大多不清楚案子的内情,被他的话误导,看向祁同伟的眼神里渐渐多了怀疑,甚至有了几分愤恨。
侯亮平越发得意,干脆提高音量,用更亢奋的语气继续喊道:
“除了胡乱办案、败坏纪检系统名声,祁同伟还做了件更不可原谅的事!
他为了逼出口供,竟然对张宏远刑讯逼供,把人活活打死了!”
他顿了顿,故意营造出 “知情者” 的神秘感:
“这个事情,上头已经开始调查了!
之前跟祁同伟一起办案的七处同事,全都被叫去谈话了,事情经过说得明明白白 ,
就是祁同伟直接指使他们,对张宏远进行惨无人道的刑讯逼供!
所以,祁同伟根本不是办案方式有问题,他就是个赤裸裸的杀人犯!”
最后,他拍着桌子,像是在征求所有人的同意:
“我今天不让他在食堂吃饭,做错了吗?
就他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们一起在纪委机关的食堂吃饭!?”
如果说之前指责祁同伟 “激进办案”,还只是让围观群众有些疑惑,
那 “刑讯逼供、杀人” 的指控,直接点燃了现场的怒火。
几乎所有围观的人都变了脸色,看向祁同伟的眼神里满是愤怒,有人忍不住低声指责,
甚至有脾气急躁的人直接骂出了声:
“这也太过分了!纪检干部怎么能这么干!”“难怪要被撸掉,这种人就该被抓起来!”
祁同伟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天灵盖,肺都要气炸了,
侯亮平这番话,简直是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可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跟侯亮平争辩没用,对方就是故意激怒他,想让他在众人面前失态;
而且这些不明真相的同事,已经被侯亮平误导,此刻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冰冷地盯着侯亮平和他身后的陈赫隆,一字一句地说:
“你们会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价。” 说完,他不再看现场的人,转身就走,连午饭都没心思吃。
回到办公室,祁同伟坐在椅子上,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
不是因为被当众羞辱,陈赫隆和侯亮平这种人的挑衅,还不值得他真的动怒;
他真正在意的,是侯亮平话里透露出的关键信息:
上午他不在单位的时候,跟着自己办案的七处下属,应该都被找去谈话了,
而且大概率是被迫做了对自己不利的供词,指认自己 “刑讯逼供”。
想到这里,祁同伟心里没有愤怒,反而多了几分悲凉。
但很快他又释然了 ,
这些下属,说到底也只是普通人,每个人都有家庭、有软肋,在秦舞阳等人的压力下,他们能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为了自己,赌上自己的前途和家庭吗?
换做任何人,恐怕都很难做到。所以,他不仅不恨这些下属,反而生出几分同情:
他们也是这场权力斗争里的牺牲品,身不由己。
他心里清楚,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
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打一场翻身仗,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也让所有人看到他的实力。
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观望的人信服,让愿意跟着他的人安心,才能在这复杂的官场里站稳脚跟。
就在祁同伟凝眉思考下一步计划时,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祁同伟伸手拿起话筒,听筒里立刻传来人事一处姚少妇带着明显慌乱的声音,连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同伟啊,你那边运作得怎么样了?我这边实在拖不下去了!
刚刚秦舞阳副书记亲自跑到我们人事一处,找了孙振国主任,把话说得很死,要求尽快办理你的人事处理问题。”
她顿了顿,语气里满是焦急:
“刚刚郝建处长已经放话了,让我午休时间别休息,加班加点赶工,必须在下午之前,
把你的人事任免审批表和所有相关的资料文书都准备好 ,
组织部下午就要开班子会议,专门讨论对你的人事处理,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拖不住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姚少妇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连忙补充道:
“对了,你们七处早上出事了,这个事情你知道吗?”
祁同伟心里一沉,
他不用想也知道,姚少妇说的是早上自己不在单位时,
七处的下属们被逐一叫去谈话,被逼着诬告自己 “刑讯逼供” 的事。
他压了压心底的情绪,语气平静地回应:“姚姐,这个事情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
姚少妇松了口气,随即又压低声音,像是在透露什么隐秘的规则,
“同伟啊,你刚到政阁纪委没多久,可能还不清楚我们机关内部的一些‘潜规则’。
他们之所以这么急匆匆地要免掉你的七处主持职务,其实是有门道的,
我们纪委内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要是想启动对一名实职正处级以上内部人员的调查程序,
要么得经过政阁纪委班子会议讨论通过,要么得让‘老大’(政阁纪委书记)亲自签字。”
她解释得更细致了些:
“班子会议那个程序太繁琐了,要跟各个领导沟通,变数也多,谁也不敢保证最后能通过;
至于找‘老大’点头,那更是天方夜谭 ,
谁都知道,‘老大’虽然名义上是政阁纪委书记,但还兼着政阁委员的职务,
是正儿八经的‘一方诸侯’,
手里管着那么多重要的事,怎么可能会分心去管一个小小的正处级实职纪检干部的内部调查?
那也太掉价了。”
说到这里,姚少妇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担忧:
“所以啊,秦舞阳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
先把你‘七处主持’的实职免掉,这样你虽然还顶着‘正处级纪检员’的职级,
但在内部调查程序上,就可以被当作普通干部对待了,
不用再走那些复杂的流程,他们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最后,她忍不住提醒祁同伟:
“我估摸着,等把你的主持职务免掉之后,下一步,秦舞阳那边就该对你动手了 ,
他们真正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七处主持’这个位置,而是你这个人本身啊!
你可得多留点心,抓紧时间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