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看见沈清辞迈入小院,翠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她依循着古老的礼仪,微微欠身,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属于“圣后”的端庄与疏离:
“见过主神,清珩。”
她用的是沈清辞在神界的神名——清珩。这个称呼,瞬间将所有人拉回了那个等级森严、规矩繁琐的九重天,强调了他们之间曾有的、那道未完成的婚约关系。
沈清辞的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冰蓝色的眼眸扫过揽月,那目光深沉如海,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被这突如其来“回归”的身份与契约搅乱的烦躁。他没有立刻回应揽月,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依旧单膝跪地、低垂着头的白茯苓。
白茯苓(泠音)在揽月行礼后,几乎是机械地、带着一种心死般的漠然,重复了那个疏离的礼节,声音干涩无力:
“泠音,见过主神。”
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位需要例行公事般拜见的、高高在上的存在,与路边的一块石头并无区别。这份无视,比任何哭诉和指责都更让沈清辞心如刀绞。
“啧!”
一声极其不耐的咂舌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路无涯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血瞳中戾气翻涌,几步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把将跪在地上的白茯苓拽了起来,动作粗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将白茯苓护在自己身侧,然后恶狠狠地瞪了沈清辞和揽月一眼,声音又响又冲,带着十足的鄙夷和护短:
“起来!跪什么跪!” 他对着白茯苓低吼,随即目光如刀子般刮过揽月,最后落在沈清辞身上,
“你是老子的魔后!跟这个什么劳什子圣后平起平坐!凭什么给她行礼?啊?!看她那张假惺惺的脸老子就来气!”
他这话,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魔后!
他当着沈清辞和刚刚“归来”的揽月圣后的面,直接宣布了白茯苓的身份——他路无涯的魔后!与揽月平起平坐!
这不仅是在为白茯苓撑腰,更是在用他魔尊的身份和霸道,强行打破神界那套尊卑等级的桎梏,更是对沈清辞和那份刚刚缔结的“天道神契”最直接的挑衅!
白茯苓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靠在他身侧,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带着暴躁却无比真实的维护之意,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忘了挣扎。
揽月的脸色在听到“魔后”二字和“平起平坐”时,那端庄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翠绿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冷意。
沈清辞的呼吸骤然一窒,冰蓝色的眼眸瞬间结满了寒霜,他看向被路无涯护在身侧、并未出言反驳的白茯苓,又看向嚣张跋扈的路无涯,周身的神力不受控制地开始凝聚,空气中的温度急剧下降!
“路无涯!”沈清辞的声音冷得能冻结灵魂,“你放肆!”
“老子就放肆了怎么着?!”路无涯梗着脖子,毫不示弱地顶回去,“总比某些人,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护不住,让她跪在地上被骂‘孽种’强!”
他这话,简直是精准地往沈清辞心窝子里捅刀
是啊,她何必再卑躬屈膝?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她现在,是路无涯昭告魔界的魔后!
一股久违的、属于战神泠音的傲气与冷冽,重新回到了她的眼中。她轻轻挣开路无涯的手(但路无涯依旧紧挨着她站立,一副护卫的姿态),挺直了背脊,目光平静地看向沈清辞和揽月。
她抬起手,指了指脚下这座虽然简朴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院,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清晰地划清了界限:
“主神冕下,圣后。”
“想必二位也看见了,这屋子,是魔王殿下为我在这人间暂居所盖。”她特意强调了“为我”和“魔王所盖”,
“地方狭小简陋,怕是容不下二位尊贵的神体。”
她的目光扫过两人,最终定格,吐出了明确的逐客令,
“还请二位,自行寻觅合适的住所吧。”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苏见夏(揽月)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错愕与难以置信。她万万没想到,泠音竟然敢直接驱逐她和主神?!
沈清辞身体猛地一僵,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与痛楚,他看着她,仿佛想从她平静的面容下看出些什么。她就这么……要赶他走?
路无涯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咧开,差点笑出声来!他用力拍了拍白茯苓的肩膀(拍得她身子一歪),得意洋洋地对着沈清辞扬了扬下巴,血瞳中满是“老子女人就是牛逼”的炫耀。
玄弋(陆时衍)站在稍远处,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随即又恢复了沉稳。
白茯苓(泠音)说完,便不再看那两人,转身对着路无涯,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自然(甚至带着点刚才被他拍疼的不满):“愣着干嘛?进屋。外面风大。”
白茯苓(泠音)的手已然搭上了主屋的门扉,脚步却微微一顿。她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却如同裹着冰碴子的寒风,精准地刮向身后僵立的两人:
“哦,对了。”
她侧过半边脸,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下颌线,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致命的挑衅,
“若是主神与圣后不介意,想亲眼观摩一下我与夫君是如何‘亲密相处’的……”
她刻意拉长了“亲密相处”四个字,尾音微微上扬,
“今晚,倒也不是不能留宿一晚。”
“轰——!”
这句话,比任何神兵利器都更具杀伤力!
他的泠音……
当着他的面……
邀请另一个男人(虽然是名义上的丈夫)留宿,观摩他们的“亲密”?!
前世今生,她明明都该是他的!
沈清辞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泠音!!!”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混合着血气与冰渣的低吼从他喉间迸发!他周身原本只是寒意凛冽的神力,此刻如同失控的冰川,轰然爆发!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寒气以他为中心疯狂扩散,小院的地面、墙壁、甚至空气都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冻结声!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冰蓝色眼眸,此刻赤红一片,翻涌着毁天灭地的疯狂与痛楚!
他死死盯着白茯苓那决绝的背影,仿佛要将她烧穿两个洞!
揽月(苏见夏)也被沈清辞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失控的暴怒惊得后退了半步,翠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骇然与难以置信。她从未见过清珩如此失态!
路无涯先是被白茯苓这石破天惊的“邀请”震得一愣,随即感受到沈清辞那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恐怖气息,他血瞳一厉,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兴奋起来!他猛地将白茯苓往自己身后一拉,周身暗金魔气如同沸腾的岩浆般冲天而起,与那冰寒神力悍然对峙!
“怎么?主神冕下这是想打架?!” 路无涯咧嘴,露出一个森然嗜血的笑容,摩拳擦掌,“老子早就手痒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恐怖的力量在小院上空激烈碰撞、绞杀,发出令人牙酸的轰鸣声!整个小院都在剧烈颤抖,仿佛随时可能在这神魔对峙的威压下分崩离析!
被路无涯护在身后的白茯苓,看着沈清辞那副目眦欲裂、濒临疯狂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痛。但她迅速将这丝不该有的情绪压下,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甚至轻轻拉了拉路无涯的衣袖,低声道:
“夫君,何必动怒?既然主神不领情,我们进屋便是,莫要扰了邻里清净。”
她这话,更是火上浇油!
“你——!” 沈清辞看着她对路无涯那自然而亲昵的举动,听着她口中那声刺耳的“夫君”,胸口剧烈起伏,一口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他死死咽了下去!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出手,将那个碍眼的魔尊撕碎,将那个狠心的女人强行掳走!
“清珩!” 揽月见状,急忙上前一步,试图按住沈清辞的手臂,声音带着焦急,“冷静!此地不宜……”
“滚开!” 沈清辞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揽月踉跄了一下。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白茯苓身上,那眼神,充满了被背叛的刺痛、无法挽回的绝望,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白茯苓不再看他,直接推开主屋的门,拉着还想继续挑衅的路无涯走了进去。
“砰!”
房门被重重关上,也将外面那令人窒息的对峙隔绝。
院内,只剩下神力与魔气残留的恐怖余波,以及一个脸色煞白、眼神受伤的揽月,和一个如同受伤孤狼般、周身散发着毁灭气息、死死盯着那扇紧闭房门的沈清辞。
玄弋(陆时衍)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今晚,注定无人能眠。而沈清辞与路无涯之间,那本就不可调和的矛盾,因白茯苓这记诛心的补刀,已然彻底激化,再无转圜余地。
夜,深了。
小院内外,神心、魔心、人心,皆是一片冰寒与混乱。
而那扇紧闭的房门之后,又将上演怎样的戏码?
无人知晓。
但风暴,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