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院穹顶的追光灯在苏晚星发顶投下一圈暖黄。
她站在幕布前,指尖轻轻抚过展映会邀请函边缘的烫金纹路——那是三天前她亲自要求修改的,将女性叙事四个字的烫金换成了父亲生前最爱的藏青色。
请放映未删减版。她转身对场务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整个放映厅的空气陡然绷紧。
坐在第三排的顾明渊手指猛地攥紧西装裤缝。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后颈的汗顺着衬衫领口往下爬——这是他第三次参加金梧桐展映会,前两次他作为评委主席致辞时,礼堂里的掌声能掀翻穹顶。
可此刻,他望着苏晚星发间那枚珍珠发夹,突然想起三天前被黑的内部邮件里,她工作室标注的备注:用顾老最爱的珍珠白,衬他藏在金丝眼镜后的脏。
幕布亮起的瞬间,苏晚星的指甲掐进掌心。
电影前半段是她饰演的女记者追查毒米案的故事,观众的抽气声和啜泣声像浪潮般漫过座椅。
直到片尾黑幕突然亮起,第一帧画面就让前排的老影评人扶了扶眼镜——那是一沓泛黄的手稿,墨迹晕开的毒米案关键证据缺失说明几个字,正是苏父的笔迹。
这是我父亲2001年的采访笔记。苏晚星的声音混着电影的背景音,他在去世前三天,把最后一篇报道锁进了银行保险柜。
观众席传来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
顾明渊感觉有根细针在太阳穴里扎,他看见大屏幕上的第二张影像:被红笔圈住的证人证词,仓库管理员王某证明:1998年7月15日凌晨,有穿黑风衣的人往垃圾车塞了三个纸箱——而王某的名字,在他父亲的旧日记里出现过七次,最后一次记录是王某突发急病去世。
系统提示音在苏晚星耳边轻响,淡蓝的光雾只她可见:【顾明渊情绪波动值89%,建议触发核心对话】。
她深吸一口气,银幕恰好切到第三段模糊监控——穿风衣的男人压低帽檐,将文件袋塞进垃圾车后迅速离开。
这不是电影。她转身面向观众,背后的银幕映得她眼尾发亮,是我爸没写完的结局。
放映厅炸了锅。
有记者举着手机冲上台,被保安拦在红色警戒线外;老教授扶着座椅扶手站起来,老花镜滑到鼻尖;角落里有位白发妇人突然哭出声:我儿子就是当年的搬运工,他说看见......
够了!顾明渊猛地起身,西装下摆扫倒了桌上的矿泉水。
他踉跄两步,扶着前排椅背才站稳,苏小姐,你这是把电影节变成私人复仇剧场!
苏晚星迎着他发红的眼睛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绷紧的神经上。顾教授,那你告诉我——她停在他面前半米处,从手包里抽出密封档案,为什么你父亲当年要销毁这些证据?
是怕正义,还是怕你们顾家的金招牌落灰?
全场死寂。
顾明渊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听见身侧传来纸张摩擦的轻响。
沈清漪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指尖叩了叩他椅背:顾老,这是当年调查组的备份日志。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上面记着您父亲三次拦截苏记者上报通道的批示。
陆野在后台盯着直播画面,掌心的汗把手机壳都洇湿了。
突然,指尖传来针刺般的痛——是旧伤又犯了。
他扶着墙往洗手间走,眼前的画面开始重叠:消防警笛的尖叫、呛人的焦糊味、自己抱着烧焦的文件袋站在火场外围......
一声,他把冷水泼在脸上。
镜子里的人脸色发白,额角的汗混着水往下淌。
病历扫描件的碎片突然在脑海里拼完整:【创伤性记忆封锁,建议心理干预】。
他攥紧洗手台边缘,指节泛白:我不是忘了......我是被逼忘了。
影院里,苏晚星已经打开沈清漪的档案。
她的声音清晰得像敲在钢板上:1998年7月14日,顾某授意下属销毁苏某提交的毒米案核心证据,理由:影响地方稳定。她抬头看向顾明渊,你说艺术不该煽动对立?
可你们顾家,用三十年把对立变成了制度。
台下有评委摘下眼镜揉眼睛,有年轻记者举着手机喊顾老您回应一下,后排传来重重的离席声——是某位常和顾明渊一起喝茶的老艺术家,走时把评委胸牌摘下来,放在了桌上。
网络直播间的弹幕疯了。顾家演了三十年的正义卫士!苏晚星这哪是影后,是女战士!热搜榜在肉眼可见地跳动,#顾明渊父亲销毁证据#的词条像火箭般窜到第一。
散场时,夜已经深了。
顾明渊坐在空荡的放映厅里,盯着大屏上定格的台词:只要还有人记得,我就没死。他摸出胸前的评委胸牌,金属边缘硌得胸口生疼。
掏出钢笔在信封上写地址时,手一直在抖——那是组委会的收信地址。
苏晚星刚走出影院,手机就震动起来。
陆野的声音带着点哑,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晚星,我想查我的过去——不管那里面有什么。
她仰头望向夜空,月亮被云层遮住一半,像枚未拆封的勋章。
系统提示的淡蓝光雾里,【真心悔意采集进度+22%】的字样缓缓消散,新的提示浮出来:【无条件信任首次由男主主动提供】。
她对着手机笑,风掀起她的裙摆,这次,我们一起烧到底。
手机突然又震了震,是工作室发来的消息:顾明渊刚刚把评委胸牌寄去组委会了,现在热搜已经爆到服务器崩溃。
另外......她扫了眼未读消息,最后一条是影厅工作人员发来的:顾教授让我转告,评委会今晚八点紧急闭门会议,说有重要事项要宣布。
夜色里,远处的霓虹灯依然璀璨。
苏晚星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着陆野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忽然想起父亲相册里那张老照片——两个并肩的身影,一个举着相机,一个系着厨师围裙,背后是食品安全联合调查组的横幅。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饭香,像极了后厨的味道。
她对着手机轻声说:野哥,明天早上我给你带豆浆。
要甜的。
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笑,混着背景里抽油烟机的轻响。
而在城市另一头的酒店套房里,顾明渊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把写好的信推进了邮箱。
信封上的邮票是他特意选的,印着绽放的金梧桐——只是那抹金色,在路灯下看起来,总有些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