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自来水冲刷过头顶的触感，以及指关节撞击镜面带来的尖锐痛楚，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沈彻坐在刑警队的办公桌前，窗外是灰蒙蒙的清晨，但他眼底的血丝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却比天色更加沉重。 (′-i_-｀)
那晚在浴室里的崩溃和自欺欺人的咆哮，并未能如他所愿地将那个魅魔的身影驱逐出去。恰恰相反，当激烈的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种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恐慌的认知——他的抵抗，正在节节败退。那只狐狸精，在他严防死守的内心堡垒上，已经凿开了一个他无法忽视、也无法修补的缺口。
手机，那个被他设置为“耻辱壁纸”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抽屉里。他不敢再看，却又无时无刻不感觉到它的存在，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理智。
他变得异常敏感。任何与“林”或“漾”相近的音节，都会让他如同惊弓之鸟般骤然抬头；路过商场巨幕上轮播的反诈海报时，他会立刻目不斜视、加快脚步，仿佛那上面不是印刷的画像，而是林漾本人正隔着人海对他微笑；甚至队里年轻警员私下讨论哪个网红好看时，他都会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忍不住厉声呵斥他们“专注工作”！(╬ o﹏o)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焦躁野兽，明明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却找不到攻击的目标，也找不到逃脱的路径。所有的愤怒、恐慌和挣扎，都只能向内倾轧，将他逼得几乎喘不过气。
而另一边，身处宽敞明亮公寓里的林漾，正对着一面巨大的化妆镜，细致地描画着眼线。镜子里的人，眼尾微挑，琥珀色的瞳孔在自然光下流转着慵懒而迷人的光泽。他刚刚结束一场小型的线上粉丝互动，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不错”里，掺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空落感。
沈彻的反应，一如既往地“有趣”。面馆里的仓皇而逃，摄影棚里的暴怒低吼，都精准地戳中了他“逗弄猎物”的恶趣味。他享受这种将看似坚不可摧的直男一步步逼到墙角，看着他们引以为傲的信念在本能面前摇摇欲坠的过程。
然而，这一次，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想起沈彻在山洞里（尽管那只是他通过朋友描述和沈彻性格推测出的“未来情节”），脱下外套裹住他时，那虽然嘴上骂着“蠢死了”，动作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笨拙温柔；想起他明明抗拒得要死，却在深夜鬼使神差送来那碗热腾腾的馄饨……
这些细微的、超出了“有趣”范畴的举动，像一颗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在他原本只是觉得好玩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圈陌生的涟漪。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莫名的情绪抛开。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猎物还在负隅顽抗，他得再加把火才行。(◣_◢)
魅魔的本能让他习惯于掌控节奏，习惯于用精心设计的诱惑来测试对方的底线。他需要确认，沈彻的“失控”，到底到了哪种程度？那份被层层包裹在恐同和愤怒下的吸引，是否足够强烈到……让他做出更进一步的回应？
于是，在这天深夜，万籁俱寂，正是人心防备最为松懈的时刻，林漾精心策划了一场新的“试探”。
他洗过澡，穿着一件质地柔软、领口宽松的深蓝色丝质睡衣，睡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随意地敞开着，露出一小片精致的锁骨和细腻的肌肤。他没有像往常直播时那样化上精致的妆容，素净着一张脸，头发柔软地垂在额前，减弱了平日的攻击性，反而增添了几分平日里罕见的、易碎的慵懒感。
他拿起手机，调整好角度，让自己半倚在柔软的沙发里，背景是朦胧的暖色灯光。他并没有做出任何过分挑逗的动作，只是微微侧着头，眼神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困倦，仿佛真的只是因为失眠而随手一拍。
“咔嚓。”
照片定格。他审视着屏幕里的自己，确认那种“不经意的诱惑”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后，指尖轻点，将这张照片发送到了朋友圈，配文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睡不着。」
他没有设置分组可见。他知道，某个看似对他避之不及的人，一定会有办法看到。(￣▽￣)~
发送成功。林漾将手机丢在一旁，端起手边的水杯，慢悠悠地啜饮着，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期待和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光芒。他已经可以想象，某个脾气火爆的直男警官看到这条朋友圈时，会是怎样一副气急败坏又心慌意乱的精彩表情。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
几乎是在林漾朋友圈更新后的下一秒，刚刚结束一轮夜间巡逻、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宿舍的沈彻，就习惯性地、如同自虐般地点开了那个被他设置了“不看他朋友圈”却又总是忍不住点进去查看的头像。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张照片。
“！！！”
一瞬间，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沈彻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让他眼前一阵发花！(ΩДΩ)
照片里的林漾，穿着柔软的睡衣，领口微敞，露出的肌肤在暖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那双总是带着钩子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朦胧，少了几分平日的攻击性，却莫名地……更勾人了！像是无声的邀请，又像是慵懒的依赖。那简单的“睡不着”三个字，在他眼里被自动翻译成了无数种暧昧不明的暗示！
这个狐狸精！大半夜不睡觉！发这种照片！他想干什么？！他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到？！下面那些迅速增加的点赞和评论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宝贝怎么失眠了？”“漾漾素颜也好好看！”“需要人陪吗？”……陪个屁！一群苍蝇！(╬◣д◢)
一股无名邪火混合着强烈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喷发！他感觉自己气得手都在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不能让他这么肆无忌惮！得骂醒他！
手指完全不听使唤，带着满腔的怒火和一种近乎幼稚的报复心理，他在评论框里飞快地打出了四个字：
「伤风败俗！」
打完，几乎是带着一种泄愤般的快意，他猛地按下了“发送”键。
然而，就在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的那一刹那，沈彻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清醒了！(；′д｀)ゞ
他在干什么？！他用自己的私人账号，在林漾的朋友圈下面，评论了“伤风败俗”？！这不就等于直接告诉所有人，他沈彻，一个恐同的直男刑警，大半夜不睡觉，在密切关注着林漾的动态吗？！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让他手忙脚乱，几乎是触电般地点开了那条评论，选择了“删除”。看着那条刺眼的评论消失在屏幕上，他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脏依旧在疯狂擂鼓，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可是，删掉就没事了吗？那只狐狸精肯定看到了！他会不会……会不会觉得更好笑了？
沈彻盯着手机屏幕，像是盯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他感觉自己像个蠢货，一个被对方轻易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蠢货！
就在这时，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了一条新回复提示。
是林漾，回复了他……或者说，回复了他那条已经不存在了的评论。
只有一个简单的：「？」
这个问号，像一个轻飘飘的、却又充满了无尽嘲讽和戏谑的钩子，精准地勾住了沈彻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仿佛能透过这个问号，看到林漾此刻正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嘴角噙着那抹熟悉的、狡黠的笑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这边兵荒马乱的狼狈模样。
沈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所有的怒火、羞愤、慌乱都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发泄不出来。他死死地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最终，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又像是在某种莫名的情绪驱使下，他颤抖着手指，在评论框里重新输入了三个字：
「早点睡。」
发送。
然后，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将手机扔到了床铺的另一头，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他把自己重重地摔进床铺里，拉过被子蒙住了头，试图隔绝外面的一切，也隔绝掉脑海里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和那个该死的问号。
然而，黑暗中，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灼热。林漾那张穿着睡衣、眼神朦胧的照片，以及那个轻飘飘的“？”，在他脑海里交替出现，循环播放。
这一夜，沈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意识清醒得可怕，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泛出鱼肚白，也未能成眠。
而城市的另一端，林漾看着手机上那条从“伤风败俗”秒删，再到别扭地变成“早点睡”的评论，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果然，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激烈，还要……可爱。
只是，笑着笑着，他眼底那抹纯粹戏谑的光芒，却不知不觉地淡去了几分。他盯着那三个字“早点睡”，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
这次试探，似乎得到了超出预期的回应。但为什么，他心里那份“有趣”的感觉里，好像……悄悄混进了一点别的东西？
一点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微妙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