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尘埃都仿佛凝固在了原位,亿万年来未曾移动。
只有苏晓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以及门外持续不断的沉闷撞击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动态。
终于,他来到了尸体面前。
离得近了,更能看清那身铠甲的古老和残破,上面布满了细微的凿痕和某种能量灼烧留下的焦黑印记,仿佛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死者苍老的面容上刻满了风霜与疲惫,但眉宇间却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极致的凝重与……惊悸?
仿佛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看到了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大恐怖。
他的右手死死地攥着胸口铠甲下的什么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扭曲发白,仿佛那东西是他唯一的慰藉,或者……唯一的答案。
苏晓的心脏砰砰狂跳。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死者紧握的东西,以及这个地方,或许隐藏着揭开部分真相的钥匙。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灵魂被撕扯的剧痛和对亵渎死者的本能不适,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试图掰开那只冰冷、僵硬、如同铁钳般死死攥紧的右手。
过程异常艰难。
尸体似乎真的已经完全石化,肌肉僵硬无比。
苏晓几乎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才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将那紧扣的手指掰开。
咔嚓……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终于,那只手被艰难地挪开,露出了其下一直被紧紧护住的东西—— 那并非什么奇特的武器或宝物,而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由某种暗沉金属打造、表面有着细微磨损的——个人日志记录仪。
记录仪的样式极其古老,边缘甚至有些变形,似乎经历过剧烈的冲击。
但它的核心——一块暗淡的水晶屏幕——却似乎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苏晓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将那冰冷的记录仪从死者怀中取了出来。
就在记录仪离开死者胸口的瞬间——
嗡……
那具凝固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尸体,仿佛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竟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从接触点开始,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蓬细腻的灰烬,簌簌落下,只在原地留下那套空荡荡的、布满战痕的古老铠甲和那个放在一旁的、同样布满灰尘的头盔。
苏晓怔怔地看着那堆灰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沉重。
一位古老的守日人,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了时光中,只留下了最后的警示和……手中的记录。
门外的撞击声不知何时停歇了。
“熵”似乎暂时放弃了攻破这扇大门,但苏晓能通过契约链接感觉到,它那冰冷的、充满贪婪和耐心的“注视”并未离开,依旧牢牢锁定着大门,如同守候猎物的毒蛇。
暂时安全了。
苏晓靠着冰冷的观测设备基座滑坐下来,剧烈地咳嗽着,嘴角再次溢出鲜血。
他顾不上擦拭,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了手中那个古老的记录仪上。
他摸索着记录仪侧面的开关,尝试着按下。
咔哒。
记录仪那暗淡的水晶屏幕轻微闪烁了几下,竟然真的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显然,其内部的供能系统还未完全耗尽。 屏幕上浮现出扭曲、跳动的古老文字(系统自动翻译),伴随着一个沙哑、疲惫、充满了压抑和恐惧的男性声音的断断续续的录音:
【日志条目:第七千三百四十一日……或许更久?时间……在这里已经失去了意义。】
【能源即将耗尽……外部观测阵列百分之九十离线……‘屏障’的波动越来越剧烈……它们……活动的频率越来越高……】
【‘高墙’之外的‘黑暗’……在翻涌……我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的‘注视’……冰冷……贪婪……充满无法理解的……‘好奇’?】
声音在这里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只剩下滋滋的电流杂音,仿佛记录者正在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
【……又一次尝试联系‘第七工坊’……无回应……熔炉核心的信号……昨天彻底消失了……绝望……凯因他们……恐怕……】
【我必须记录下去……这是‘守日人’最后的职责……即使……再无他人看到……】
【观测数据表明……‘屏障’的衰弱并非自然……是某种外力……在系统性地……‘剥离’?‘分析’?……就像……就像在解剖一只被困的昆虫……】
录音的声音开始颤抖,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我看到了!透过第三象限仅存的观测孔!就在刚才!一片‘黑暗’……蠕动着……伸出了一条……‘触须’?不!那不是触须!那是……无法形容的……由纯粹‘规则’和‘恶意’构成的……‘结构体’!它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屏障!】
【屏障剧烈震荡!反馈回来的能量读数……超越了所有认知!那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品尝’?!】
【它们……它们真的在‘看’!在‘研究’我们!在研究这堵将我们囚禁于此、也保护着我们……的‘高墙’!】
【我们……对于‘墙’外的存在而言……到底是什么?!实验品?玩具?还是……】
录音在这里变得极其混乱,充满了剧烈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
【……回声……我又听到了那些‘回声’……来自屏障之外……来自‘它们’的低语……不是语言……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信息’……诱惑……许诺……威胁……】
【……加入……超越……永恒……】
【……拒绝……湮灭……虚无……】
【……挣扎……有趣……继续……】
【我……我不能……】
声音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是一段长久的、只有沉重呼吸声和细微摩擦声的空白,仿佛记录者正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抗争。
最后,录音再次响起,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绝望和释然。
【能源最终警告……记录仪即将关闭……】
【后来者……如果你能听到这份记录……记住……】
【守望……是徒劳的……高墙终将崩塌……或被……拆解……】
【它们……一直在看……】
【不要……相信……回声……】
【愿灰烬……重燃……】
呲——
录音到此彻底结束,水晶屏幕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再也无法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