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内部暗流
秋雨连下了三天,细密的雨丝 “沙沙沙” 织成灰蒙蒙的网,将黑山坳整个罩在潮湿混沌里。工坊顶的茅草被雨水泡得发胀,垂落的草叶 “嗒嗒嗒” 滴着水,在地面砸出密密麻麻的小坑,坑里积着的浑浊泥水 “咕嘟” 冒泡,像打翻的墨汁混着烂泥,映着灰蒙蒙的天。往日里 “叮叮当当” 的打铁声,今日却像被雨水抽走了筋骨,稀稀拉拉 “哐 —— 当” 一声,刚响起就被 “哗啦啦” 的雨声吞没,只剩铁砧上未冷却的铁件,凝着一层薄薄的水膜,泛着冷光,风一吹 “吱呀” 晃着的木架,更添了几分冷清。
石桌旁的地面满是泥泞,李四的布鞋陷在泥里 “咕叽咕叽” 响,他却浑然不觉,猛地将粗陶碗 “啪” 地砸在桌上 —— 碗沿撞得粉碎,“咔嚓” 一声脆响,浑浊的酒液混着雨水 “ 飞溅 ” 溅起,落在泥地里,瞬间晕开一小片深色渍痕。“凭什么他们住瓦房、分精肉?” 他的吼声裹着雨气 “轰隆” 炸开,惊飞了屋檐下躲雨的麻雀,“扑棱棱” 扇着湿透的翅膀,慌乱地钻进远处树林。“我们天天在工坊打铁,手磨得全是血泡,指甲缝里嵌满铁屑,换的粮食却只够塞牙缝!那些‘功臣’倒好,住着不漏雨的瓦房,顿顿能啃精肉,凭什么?”
铁匠老王握着铁锤的手一抖,铁锤 “当啷” 砸在铁砧上,火星刚冒起就被斜飘的雨丝 “滋啦” 浇灭,只留下一点青烟 “袅袅” 消散。他偷偷抬眼,望向不远处的瓦房区 —— 青瓦覆顶的屋子在雨雾中透着暖黄的光,窗纸 “哗啦” 被风吹得轻晃,那是去年守陷坑时冻掉两根手指的老张的住处。老王心里清楚,老张的瓦房是用冻僵的手指换来的,可目光落回自己满是老茧和新伤的手,再想起家里粮袋 “窸窸窣窣” 晃着的草籽杂粮,还有孩子夜里 “呜呜” 喊饿的哭声,一股委屈混着怨气,像潮水下的暗流,在胸口 “咕嘟咕嘟” 翻涌。
“话不能这么说......” 老王嗫嚅着,声音细得像蚊子 “嗡嗡” 叫,刚出口就被雨丝扯碎,连站在他身边的人都听不真切。
“怎么?” 李四猛地转头瞪他,眼里的红血丝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格外扎眼,“你忘了上个月打铁时,火星烧穿你袖子,是谁‘呼 ——’地扑上去帮你灭火的?现在倒帮着外人说话,你是不是也想蹭上‘功臣’的边,住瓦房、分精肉?”
老王的头垂得更低,双手攥紧铁锤,重重砸向烧红的铁坯,“哐” 的一声闷响,却偏了位置,火星溅在他的布鞋上 “滋滋” 响,他也没顾上拍。雨水顺着他的额发 “滴答滴答” 往下淌,滴在铁砧上,可他只觉得心里发闷 —— 那股怨气像块压在胸口的石头,越压越沉,让他 “呼哧呼哧” 喘不过气。
年轻工匠赵二悄悄往李四身边挪了挪,鞋底在泥地里 “咕叽咕叽” 蹭着,像只偷偷摸向猎物的老鼠。他来黑山坳才十天,没见过蛮族来袭时的血肉横飞,只见过老护卫们在雨里 “咯噔咯噔” 踩着步子站岗,却能领比自己多的粮食。此刻听李四挑头,他眼睛一亮,凑过去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周围人听见:“李四哥说得对!我昨天去领粮,管事说我积分不够,只给了半袋杂粮,袋子‘窸窣’漏着粉。可今早我看见张叔去领粮,直接扛走了一整袋精麦,‘咚咚’砸在肩上都不晃!他们天天就站站岗,凭什么比我们干重活的积分还多?”
“就是!” 一个穿补丁衣服的工匠立刻附和,手不自觉地摸向怀里 —— 那里揣着半块发硬的麦饼,按一下 “咯吱” 响,是他今天的午饭。他的声音带着饥肠辘辘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 “吱呀” 作响:“听说东边的乱石坡聚居点,只要肯干活,天天都能喝上‘咕嘟咕嘟’冒泡的稠粥,偶尔还能分到肉干!哪像咱们这儿,规矩比头发还多,积分算得比算盘‘噼里啪啦’还精,想多领一口粮都难!”
人群后,赵铁柱站在屋檐下,雨水顺着屋檐 “嗒嗒嗒” 滴在他的肩甲上,晕开深色水渍。他握着长枪的手越攥越紧,指节 “咔咔” 响,旧伤处因为用力而隐隐作痛,像有根细针 “刺啦” 扎着。他想起老张冻掉手指时,整夜趴在雪地里守陷坑,连口热汤都喝不上;想起小李替队友挡箭后,躺了半个月才醒过来,差点丢了命。这些年轻人没见过血,只盯着眼前的粮袋,忘了是谁守住了这片能让他们安稳打铁的土地。他刚要迈步冲出去,手腕却被张猛 “唰” 地拽住。
“别急,” 张猛压低声音,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指腹 “摩挲摩挲” 着刀柄上的木纹,“林首领早说了,最近有人私下抱怨,让咱们盯着,等蛇自己出洞。” 他的目光穿过雨幕,紧紧锁着李四,像盯着猎物的狼,只要对方敢再煽动一句,他就会立即出手。
不远处的茅草屋里,竹帘被风吹得 “啪嗒啪嗒” 响,像面破旧的鼓。负责记账的老周掀开帘角,雨水顺着帘边 “滴答” 滴在他的布鞋上,鞋尖很快湿透,踩在地上 “咕叽” 响。他手里的积分簿被翻得 “哗哗” 响,泛黄的纸页上,每一笔记录都清晰工整:李四每日打铁八时辰,积分十八分,却有三次偷拿铁屑换杂粮;老张守夜三天,积分二十四分,加冻伤奖励,每月多领五斤精麦......“这个李四,” 老周气得吹胡子瞪眼,指节 “咚咚” 敲在纸上,“怎么不提自己偷粮的事?还好意思喊冤!” 他想掀帘出去,却想起林烨 “先观察” 的交代,只能咬着牙退回去,透过帘缝盯着外面,胸口的怒气像被雨水憋住的火,“呼呼” 烧得难受。
李四见有人附和,腰杆更硬了,伸手就去拉身边一个年轻工匠的胳膊,手指 “掐” 进对方的衣袖:“走!咱们去找林烨要说法!他要是不给涨积分、分粮食,咱们就去乱石坡!那里可比这儿自在多了!”
“去哪儿?”
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从雨幕中传来,像一块冰 “砸” 进滚水里。林烨撑着油纸伞缓步走来,青布伞面边缘磨损处 “滴答滴答” 滴着水,在泥地上砸出一串整齐的小坑。他的袍角沾了泥点,却依旧挺拔,伞沿下的眼神像淬了冰的钢刀,直直落在李四身上。李四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嚣张瞬间被冻住,只剩下慌乱,嘴唇 “哆嗦” 着,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林烨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人 —— 老王盯着自己的鞋尖,赵二眼神闪烁着往人群后缩,补丁衣工匠攥紧了怀里的麦饼,指节 “发白”。最后,他的目光落回李四脸上,声音平静却带着压人的力量:“听说,你对积分制度有意见?觉得自己的付出,没得到该有的回报?”
李四的喉咙里像堵了团湿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雨丝落在脸上 “冰凉”,他却觉得浑身发烫,额角的汗珠混着雨水 “滴答” 往下淌,滴进眼睛里,涩得难受。他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那些刚才附和的人,此刻全都闭了嘴,连呼吸都 “轻轻” 的。
林烨向前一步,油纸伞微微倾斜,露出眉骨处那道浅疤 —— 那是上次反击战时,被蛮族短矛划的。“老王,你儿子前天染了伤寒,是陈胥熬了两夜草药送过去的,现在能下地跑了吧?赵二,你姐姐摔断腿,是伤兵营的人每天冒雨过去换药,现在能拄着拐杖走路了吧?”
老王和赵二的头垂得更低,肩膀 “微微发抖”。他们没想到,这些家里的琐事,林烨竟然都记着。
“在黑山坳,没有谁的待遇是凭空来的。” 林烨的声音穿过雨幕,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里,“有人用鲜血挡蛮族的刀箭,有人用汗水造兵器、垦良田。积分算在明处,对得起每个人的付出。要是觉得这里不好,现在就可以走,黑山坳绝不拦着。”
雨下得更急了,砸在油纸伞上 “噼啪噼啪” 响,像无数根鞭子在抽打。工坊前一片死寂,只有雨水顺着屋檐、草叶 “滴答滴答” 滴落的声音。李四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像被抽走了力气,颓然低下头,双手攥着衣角,指节 “泛白”。刚才附和他的人,也悄悄往后退,躲进了屋檐下的阴影里。
雨幕中的工坊,铁砧上的水膜映着灰蒙蒙的天,石桌上的碎碗混着泥水,像一场没来得及收拾的残局。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场雨中的对峙,不是结束,而是暗流浮出水面后的一次警醒 —— 黑山坳的安稳,靠的不只是对外的刀箭,更是对内的公平;而这份公平,容不得半点私心和煽动。
(第二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