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使节离开的那天,焰岭上的风比往常轻了一些。
火界的风大多是热的,夹着火息的浮动,像是永远不会停下的脉搏。
但那天的风里,混进了一点难以分辨的凉意——不是冷,不是冰,更不是水的湿润,只是……淡淡地,把空气轻轻压低了一寸。
岩姒站在阶前,神形被天照石拉出一道细长的影,落在熔岩铸成的石砖上。
她的掌心摊开,捧着水仙族赠予的那块水纹石。
那石头很普通,色泽不深,却有一种奇异的沉静。
她低头看着它,眼里像照进了一片陌生的湖。
烬夭站在她的身后半步。
这个距离不近也不远,是她最习惯、也最不安的位置。
她的影火随风轻轻飘动,像一只随时准备炸裂的小兽,却努力让自己显得安分。
她的目光落在那块水纹石上,很久都没有挪开。
不是羡慕,也不是好奇。那是一种更深的、本能的察觉——
像是察觉到某种东西,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悄悄改变她的世界。
岩姒并不知道这些。
她正被新的事物吸引着,像所有第一次接触“不同文明”的年轻人一样。
“原来水的力量,是这样的味道。”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探问。
烬夭听见这句话时,视线微微一颤。
她没有回答,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应。
胸口好像被石头轻轻压了一下——不是疼,只是闷得说不清。
岩姒注意到她的沉默,转过头来:“你不舒服?”
烬夭摇了摇头。
她的动作很轻,但那种轻里带着一点生硬,像是怕自己说多一句,就会不小心把什么情绪露出来。
风又吹过来。
吹动岩姒的袖角,也吹动烬夭额前的碎发。
风的方向是一样的,可落到两个人身上的温度,却明显不一样。
岩姒握着水纹石,觉得它的凉意很有趣。
她从未见过如此“柔”的力量。
火界的力量永远明亮、外放、热烈,像是生来只知道向上。
而水……像是第一次让她意识到,光可以被别的东西轻轻托住。
“水……原来可以这么温和。”
岩姒的声音里带着未曾隐藏的惊叹。
烬夭低下头。
她第一次,悄悄地、不愿被人看见地……不喜欢这个词。
温和。
温和不是她。
她连呼吸都是尖锐的,带着影火的刺。
她是混沌里爬出来的,对温和没有任何概念。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某种温和的东西,让岩姒露出这种表情”,胸口就被什么轻轻攥住。
不是难过,也不是生气。
那情绪像是第一次从影里冒出的一点朦胧的刺意。
岩姒没注意她的变化,只是把披风取下来,顺手盖在烬夭身上。
“这风怪怪的,你别着凉。”
烬夭安静地站着,让那披风落在肩头。
披风里是岩姒的火息,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害怕的气息。
披风落下的瞬间,她忽然觉得喉咙有点紧。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
在混沌里没有名字,在火界也没有名字。
但她知道——
岩姒刚刚看水纹石的眼神,她不太喜欢。
她不说,也不会问。
影不会要求光解释什么。
她只是站在那风里,让披风包住那个小小的、第一次泛酸的地方。
姐姐若是不要我……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