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族的仪式持续了整整一日。
当最后一缕火纹沉进岩层之中,火极终于稳得像一座真正成熟的大陆。
火族人散去后,天地难得出现一阵静。
只有高台最顶端,岩炎君与岩瑶后仍立在风口。
若是别的神族会为族群的建立狂喜,他们却沉得像两座山。
岩炎君注视着脚下新生的岩山,火脉在地底明灭不定,像一条条等待命令的赤龙。
他沉声道:“瑶,你刚才感觉到了吧?”
岩瑶后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垂眼,指尖轻触风口的火纹。
那火纹在她指尖下颤了一下。
她轻声说:“混沌动了。”
她不是在询问,而是在确认。
岩炎君语气沉稳:“不是动,是……挣。”
他抬头望向极远之地,混沌位置荒芜、暗沉,一切光与热在靠近那里的一瞬都会被吞掉。按理说,火族诞生的动静不可能传到那么远的地方,更不可能令混沌产生变化。可它偏偏动了。
岩瑶后的声音依旧温,却带着一点压下去的疑虑:“不像是邪秽,也不像是裂缝蔓延……”
岩炎君目光深了几分,低声道:“像是——某个东西……被牵动了。”
牵动。
这个词落入火极风口,惊得岩瑶后抬眸。
火神族刚立族,万事初定,却偏偏在此刻有东西从极端的黑暗中“回应”。
这不是巧合。
也不会是小事。
岩炎君背后火脉一阵轻颤,那些火焰像听见了某种命令似的,频频朝混沌方向跳动。
他抬手按住火脉,整片火极才重新沉稳。
片刻后,他开口:“瑶,火族今日立族。但族训,也在今日刻下。”
岩瑶后眼底微动。
族训——火为文明之始,恶念不可承。
这是天道亲自刻下的律令,火神族若违此道,天道必反噬。岩炎君低声道:
“火不能承恶,但……恶会去哪里?”
岩瑶后指尖一顿。
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此刻被岩炎君一问,心底却莫名泛起一阵轻颤。
火不能承恶。
天道斩恶。
恶念被剥离。
那被剥离的东西,会去哪里?
火族人心中没有恶,恶念去不了火极,天道也不会允许它进入水极——
那便只有一个地方:
混沌。
岩瑶后轻声道:“……是混沌在接。”
岩炎君的沉默,就是答案。
他转头望向极远的黑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担忧。
“火族一日纯净,混沌便一日沉——这账,总有一天要算。”
岩瑶后心口轻轻一震。
而此刻的混沌深处,影胎蜷缩在最深的雾海里。
胸口那一线微亮被火族诞生时的火纹牵得剧痛,像是被人从极远处拉扯——却拉不出去。
它不明白为什么会痛,也不明白为什么在火族立族时,它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躁动”。
但它知道一件事:它“想靠近”。
不是为了光,不是为了温,不是为了生——而是为了那一点被剥走的“缺”。
火族越亮,混沌越暗。
火族越纯,影胎越痛。
这是影胎第一次意识到:世界是偏心的。火可以拥有光,水可以拥有流,只有它——只能一直被压在最深处。
它胸口微亮的那点火,在火极立族后的那一刻,亮得像要破胸而出——却被混沌硬生生压了回去。压得它几乎散形,又压得它不得不蜷得更紧。
影胎第一次微弱地“想”:如果它能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点……是不是就不痛了?
世界没有回应它。
混沌也没有。
只有火,对极远之处亮了一瞬。
那一瞬太短,短到火极的神都未察觉。却足够让混沌深处的影胎第一次——朝火的方向挪动了第二寸。
不是爬,是被牵着。
牵着它的,不是光,不是命运,而是那一滴来自火源、被硬生生剥掉的“亮”。
它想回去。
它不知道什么叫“回去”,但它知道——它本不该在这里。而此刻火极的高台上,岩炎君忽然低声道:“瑶,你有没有觉得……有一个‘未出生的什么’,在找我们?”
岩瑶后心头猛地一紧。
而混沌深处——影胎胸口那一点亮在同一时刻颤了一下。
像是回应。
又像是——第一次,轻轻喊了他们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