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阿诺和幸存的护卫,在茂密的原始丛林中穿行了约莫一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山谷盆地展现在刘远洋面前,盆地中央,依山傍水,坐落着一个规模远超黑苗寨的庞大寨落——孟琏寨。
寨子外围是高达两丈有余的木质寨墙,墙头插满了各种兽骨和彩旗,显得粗犷而神秘。寨门由整根巨木拼成,上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雕刻精美的牛头骨,象征着权力与勇武。寨内,密密麻麻的吊脚楼层层叠叠,沿着山势向上蔓延,远远望去,炊烟袅袅,人声隐约可闻,充满了生机。
寨门守卫看到阿诺归来,立刻恭敬地打开寨门。进入寨内,道路以石板铺就,虽然粗糙,却比黑苗寨的泥泞土路规整许多。沿途的苗民看到阿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行礼,口称“小姐”,目光在刘远洋这个陌生的汉人身上好奇地打量着。
阿诺似乎很享受这种注目,昂着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不时回头对刘远洋介绍寨中的风物。
“看,那是我们祭拜山神和祖先的祭坛!”
“那边是演武场,勇士们平时在那里练习!”
“还有那里,是织锦坊,我们孟琏的苗锦可是最好的!”
她的官话虽然生硬,却带着一股活泼的朝气。刘远洋默默观察着,孟琏寨显然比黑苗寨更加富庶、组织也更严密,已经具备了一个小型王国的雏形。
一行人径直来到寨子中央,一座最为高大、装饰也最为华丽的竹楼前。竹楼前站着几名气息彪悍、佩戴银饰的卫士,眼神锐利地扫过刘远洋。
“阿诺,你回来了?听说路上遇到了袭击?”一个洪亮而带着威严的声音从竹楼内传出。随即,一位身材高大、面容粗犷、穿着绣有繁复图腾的深色苗服、头戴银冠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目光如电,不怒自威,显然久居上位。
“阿爹!”阿诺像只小鸟般扑了过去,拉着男子的手臂,叽叽喳喳地将遇袭和被救的经过说了一遍,重点突出了刘远洋那“神乎其技”的箭法。
这位便是孟琏土司,龙兀骨。
龙兀骨听完女儿的叙述,锐利的目光落在刘远洋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汉人,是你救了阿诺?”
刘远洋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在下刘远,见过土司大人。路见不平,略尽绵力,不敢居功。”
“刘远?”龙兀骨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微微闪动,“好箭法。听阿诺说,你是北边来的游历者?”
“正是。在下喜好山川风物,尤爱探访各地奇术异方,听闻南疆多神奇,故特来游历。”刘远洋将准备好的说辞再次抛出。
龙兀骨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却并未让气氛缓和多少:“远来是客,又对阿诺有恩。我孟琏部最重恩义。刘先生,请进竹楼一叙,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进入竹楼,内部空间极大,地上铺着厚厚的兽皮,中央火塘燃烧着,墙壁上挂满了兵器、兽首和色彩斑斓的织锦,充满了蛮荒与权力的气息。
分宾主落座后,有苗女奉上米酒和瓜果。龙兀骨端起酒碗,敬了刘远洋一碗,算是正式表达了感谢。几碗酒下肚,气氛似乎融洽了一些。
“刘先生箭法如此了得,想必不是寻常游历之人吧?”龙兀骨看似随意地问道,话语中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试探。
刘远洋心知对方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的说辞,坦然道:“土司大人明鉴。在下家中世代习武,也读过几本杂书,于射御之道略有心得。游历四方,一是增广见闻,二也是想寻个安身立命之所。”他半真半假,既展示能力,也暗示了可能的“投靠”意图。
“安身立命之所?”龙兀骨眼中精光一闪,“我孟琏部勇士如云,但像刘先生这样箭法精准的汉人,倒是少见。不知先生除了箭法,还精通些什么?”
刘远洋知道,展示价值的时候到了。他放下酒碗,目光扫过竹楼内的陈设,最后落在墙壁上一张制作精良、但弓臂弧度似乎略有瑕疵的硬弓上。
“土司大人,请恕在下直言。墙上这张弓,用料上乘,制作精良,但弓臂内侧第三道篾片,似乎受力略有不足,长久使用,恐有崩裂之虞。若能在此处,以鱼鳔胶混合细麻丝加固半指宽,则威力更增,寿命亦能延长。”
龙兀骨闻言,脸色微变。那张弓是他心爱之物,乃寨中最好的匠人所制,从未有人看出问题。他立刻命人取下来,仔细查看刘远洋所指的位置,果然发现那里的篾片纹理与其他处略有不同,若非极其精通此道之人,绝难发现!
“先生还懂制弓之术?”龙兀骨的语气郑重了许多。
“略知一二。”刘远洋谦逊道,“不仅制弓,对于筑城、引水、改良农具、乃至医治些寻常疾病,都稍有涉猎。”
他这番话,如同投石问路,将自己定位成了一个掌握多种实用技能的“人才”。在这相对封闭、注重实际的土司地界,这样的能力,远比空谈诗书更有吸引力。
龙兀骨沉吟起来,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一个箭法精准、似乎还懂得诸多奇技的汉人,突然出现在他的地盘,是机遇,还是隐患?
阿诺在一旁听得眼睛发亮,忍不住插嘴道:“阿爹,刘先生这么厉害,就让他留在我们寨子嘛!他可以教我们的勇士更好的箭法,还可以帮我们做很多事!”
龙兀骨看了女儿一眼,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对刘远洋道:“刘先生远来辛苦,先在寨中住下,好生歇息。至于去留之事,容后再议。阿诺,带刘先生去客舍安顿。”
“是,阿爹!”阿诺高兴地应下,拉着刘远洋就往外走。
刘远洋知道,初步的接触算是成功了。龙兀骨显然对他产生了兴趣,但并未完全信任。接下来,他需要在这孟琏寨中,找到立足的契机。
走出竹楼,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高大的建筑。这孟琏土司,绝非易于之辈。在这片新的土地上,他必须更加小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