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远洋于苍梧暗桩播撒“星火”之时,千里之外的京城,因桂州之事泛起的涟漪,正悄然汇入朝堂斗争的暗流。
紫宸殿内,香炉青烟袅袅。年迈的皇帝倚在龙榻上,半阖着眼,听着工部与都察院为南方漕运新式船只的督造事宜争执不休。晋王赵弘殷垂手立在御阶下,面色平静,眼底却深不见底。
一名御史正慷慨陈词,痛陈工部办事拖沓,致使新船迟迟未能列装,影响漕运效率。工部尚书则竭力辩解,言及物料筹措、匠役调配之难。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直沉默的晋王忽然出列,躬身道:“父皇,儿臣或有一策,可解此困局。”
皇帝微微抬眼:“讲。”
“工部所言物料匠役之难,确系实情。然儿臣近日闻听,岭南桂州督造署,在革新器械、提升工效方面,颇有独到之处。其匠人曾改良织机、水车,效率倍增。若能将此等良匠调拨入京,或可助工部一臂之力。”晋王语气温和,仿佛全然为公。
殿内顿时一静。几位老臣交换着眼神,心思各异。晋王此举,看似举荐人才,实则是要将桂州的势力——或者说,是那个引起风波的技术源头——直接掌控在自己手中。
都察院中,一位素以刚直着称的御史大夫,眉头微蹙。他不久前收到过一份来自岭南、通过隐秘渠道送来的密报,内容触目惊心,直指桂州别驾与黑水峒矿场之事,并提及一位名叫刘远洋的匠师蒙冤潜逃。只是证据尚显单薄,且牵涉晋王,他一直在暗中核实,未敢贸然上奏。
此刻见晋王主动提及桂州,他心中疑窦更深,出言道:“晋王殿下心系国事,臣等感佩。只是臣亦听闻,桂州督造署近日似有动荡,有匠师被指窃密作乱,至今在逃。在此是非未明之际,贸然调其匠人入京,是否妥当?”
晋王面色不变,淡然道:“李御史所言,不过是地方官吏查案不力,以致小人生事。岂可因噎废食?况且,若那匠师果真身怀绝技,更应招揽至京,为国效力,总好过任其流落民间,甚至……为宵小所利用。”他话语末尾,意有所指。
龙榻上的皇帝揉了揉眉心,似乎对这等争执感到厌倦,挥了挥手:“工部革新之事,关乎漕运,确需能吏干匠。弘殷,此事便由你酌情督办,与工部商议,若桂州果有可用之才,调拨一些入京亦可。至于在逃匠师,着地方严加缉拿便是。”
“儿臣遵旨。”晋王躬身领命,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那李御史心中暗叹一声,知道皇帝这是和了稀泥,晋王的目的已然达到。他退回班列,决定加快对那份密报的核实。
退朝后,晋王回到王府,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王爷,看来那刘远洋,倒是弄出了些动静,连都察院那边都听到了风声。”徐先生捻着胡须道。
“跳梁小丑,徒劳挣扎而已。”晋王冷哼一声,“本王已得了父皇明旨,可调桂州匠人入京。你立刻行文桂州,让别驾将督造署内所有技艺精湛的匠人,尤其是与刘远洋过往密切者,全部登记造册,分批押送……不,‘护送’入京。到了本王的地盘,看他们还如何翻天!”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另外,加派人手,全力搜捕刘远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此人留着,终是祸患。”
“是。”徐先生应道,随即又有些犹豫,“王爷,那黑水峒矿场之事……”
“让别驾处理干净!所有知情矿工,该封口的封口。那个岩伯,若不安分,寻个由头……”晋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至于紫金矿,暂时停止开采,掩埋洞口,待风头过去再说。眼下,将那些匠人和技艺牢牢抓在手中,才是重中之重。”
“学生明白。”
就在晋王紧锣密鼓地布置时,那位李御史回到府中,立刻召见了自己的心腹师爷。
“桂州之事,恐非空穴来风。”李御史将朝堂上的情形说了一遍,“晋王如此急切地想将桂州匠人掌控在手,反倒显得欲盖弥彰。你立刻安排得力人手,秘密前往桂州,重点查访黑水峒矿场及那个叫刘远洋的匠师下落,务必拿到确凿证据!”
“是,老爷。”
京城的两股暗流,因桂州这个边远之地而悄然碰撞。一方欲掩盖真相,掌控技术;一方欲揭开黑幕,肃清吏治。而处于风暴眼的刘远洋,对此尚不完全知晓,他仍在苍梧,等待着未知的变数,同时以“星火散录”的方式,悄然推动着另一场变革。
命运的齿轮,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缓缓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