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惜悦指尖正捻着一枚银线绣成的桃花络子,针脚才刚勾勒出半朵花瓣,窗外丫鬟慌乱的脚步声便撞碎了庭院里的静谧。她抬起头,鬓边那支母亲生前送的珍珠发簪轻轻晃动,映着窗棂上的日光,泛着柔和却脆弱的光。
“小姐!不好了!蓝璃宗的人……蓝璃宗的人闯进来了!”丫鬟春桃跌跌撞撞地跑进门,裙摆上还沾着泥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们拿着剑堵在正厅,说要找少爷要个说法,老爷和夫人正拦着,可那些修士的气势……太吓人了!”
陆惜悦捏着络子的手指猛地收紧,银线勒进掌心,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痕。蓝璃宗?那是连天下第一宗门月痕宗都要礼让三分的大宗门,怎么会突然找到章家来?她放下针线起身,裙摆扫过绣架上散落的丝线,心中那点因昨日章胜匆忙定下婚期而生的不安,此刻骤然翻涌成潮。
“慌什么。”她强压着心头的乱意,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去正厅看看。”
可春桃却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埋得极低,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姐,您别去!他们……他们说的事,跟少爷有关,跟……跟一个叫宋倩云的姑娘有关!”
“宋倩云?”陆惜悦的脚步顿在原地,这个名字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圈圈陌生的涟漪。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可春桃提起时的语气,却让她心脏莫名一紧。
春桃咬着唇,终于还是把听来的话断断续续说了出来:“那些修士说,那是蓝璃宗大小姐,少爷曾瞒着蓝璃宗,将她带到斩妖宗一起修行,少爷在斩妖宗的时候,一直跟那位宋姑娘在一起,还说……说宋姑娘为了护着宗门,献祭在了归墟阵里。可少爷……少爷在宋姑娘头七都没过的时候,就回来跟您定婚期,还瞒着您这件事!”
“轰”的一声,陆惜悦只觉得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她站在原地,指尖的络子无声滑落,掉在地上,银线散开,像极了此刻她心里那片骤然崩塌的天地。
宋倩云。归墟阵。献祭。头七未过。
这些词语像尖锐的碎片,狠狠扎进她记忆里那片关于桃花的柔软角落。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春日,章胜穿着宝蓝色的锦袍,手里攥着一朵刚摘的桃花,拉着她跑到后山的桃树下。
风吹过,粉色的花瓣落在他们肩头,他仰着小脸,眼睛亮得像星星,说:“惜悦,等我们长大了,我要在这里给你办最热闹的婚礼,让所有桃花都为你开。”
那时的承诺多纯粹啊,纯粹到她记了这么多年,连昨日章胜慌慌张张跑回府,脸上还带着未洗去的尘土和血迹,她都只当是他修行遇到了麻烦,温顺地应下了他定在月初六的婚期。她甚至还偷偷想着,要把婚礼的喜服绣上桃花,圆了当年那个春日里的约定。
可现在,春桃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将那层裹在回忆上的滤镜彻底割碎。原来她这些年不在的日子,早已有人占据了他的时光;原来他匆忙定下婚期的背后,藏着这样一场冰冷的背叛;原来她心心念念的旧约,竟是建立在另一个姑娘的尸骨未寒之上。
正厅方向传来的争吵声越来越近,夹杂着修士的怒喝和章父章母的哀求。陆惜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的慌乱已被一片冷意取代。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络子,指尖轻轻抚过那半朵未绣完的桃花,像是在告别一段早已变质的旧时光。
“小姐,现在怎么办?”春桃抬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担忧。
陆惜悦还没来得及开口,另一个丫鬟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小姐!少爷让您去后山桃树下找他,说有急事!他还说……还说让您带着他先离开,章家这边不用管了!”
“不用管了?”陆惜悦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事到如今,他想到的还是逃跑,还是把她当成能帮他脱身的幌子,从头到尾,连一句对宋倩云的提及都没有,连一丝愧疚都没有。
陆惜悦理了理裙摆,鬓边的珍珠发簪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走,去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