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正院的时候,曦滢正得了闲,听琵琶精小高弹琵琶,高曦月指尖的琵琶声清越婉转,正弹到《平沙落雁》的高潮处,却被匆匆进来禀报的小太监打断,一曲雅乐戛然而止。
等下人把阿箬传来,她头发还微乱,衣襟因为挣扎变得有些皱巴,眼眶通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高曦月一个怒目圆睁看向阿箬,不过曦滢没开口,她倒是也忍住了脾气,没先开口。
“皇宫内院玩自戕的戏码,还真是想的出来,” 曦滢语气听着平淡,但自有一种威慑,“宫里自戕是大罪,若我如实上报慎刑司,不仅你自己要受刑,连你宫外的家人都要被牵连,就不怕我真把你扔慎刑司去,让你尝尝烙铁烫肉的滋味?”
这话一出,阿箬原本还带着哭腔的抽泣瞬间顿住,后背唰地冒了层冷汗。
她只想着用自戕把事情闹大,却忘了宫里的规矩森严,一时间有些慌神,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莽撞,反而把路走死了。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阿箬捂着眼睛,低着头在曦滢和高曦月面前嘤嘤,诉说着自己也是无奈之举。
“行了,别演了。”曦滢无情的戳穿她,“你以为为什么你们院子里就你的分例到的及时?因为你那半角银子,顶用么?”
阿箬闻言愣住,脸上还挂着泪,直愣愣的看向稳坐高台的曦滢:“福晋、福晋您……”
是福晋松了手,在背后帮了她?可之前福晋明明还因为她犯规矩,赏了她二十板子,怎么会突然帮自己?阿箬满心疑惑,连哭都忘了继续。
连一旁的高曦月,都是脸上满是惊诧,凑到曦滢身边小声问:“福晋,您拉拔她做什么?这奴才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留着怕是要生事。”
曦滢没直接回答高曦月,嗤笑了一声,目光扫过阿箬:“青樱愚钝,这个陪嫁倒是机灵。”
阿箬在心里头脑风暴,难道福晋是因为青樱给她添了堵,现在拿自己这个背主的奴才打青樱的脸?
不管是不是,阿箬对背叛青樱一事,没有半分犹豫,福晋这个粗壮的大腿,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再不要脸,她都一定要抱住:“谢福晋提携,奴婢愿为福晋效犬马之力。”
“看你抛弃你自己主子抛弃得如此之快,你这承诺,我可不敢轻易相信。”
阿箬心里一紧,连忙陈情辩解:“福晋明鉴,奴婢家中,本是那尔布佐领下的包衣,奴婢入那尔布家侍奉格格是应当应分的,只是如今那尔布的佐领已经被皇上撤去,索绰罗家如今早已不归那尔布管辖,若在宫外,奴婢便可归家,只是奴婢已经入宫,想出去就难了,青格格身边的日子难过,奴婢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记得你阿玛叫桂铎是吧?”高曦月像是想起什么,“我阿玛前不久署理江南河道总督和江宁织造,倒是听说下辖的淮阴知县,有点治水的能耐。”
高曦月这么一说,阿箬何尝不知道自己一家这是都被福晋和侧福晋拿住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淮阴知县桂铎,正是奴婢的阿玛。”
曦滢有心放水:“皇上之前定下过规矩,包衣中有官身的官员之女,只能服侍高位妃嫔,让你服侍亲王格格,的确是逾制了。这么说来,你想另寻出路,倒也情有可原。”
其实这回阿箬没诬陷青樱卖主求荣,青樱确实也没个当主子的样儿,把下头的人不当人,阿箬这么干倒也没什么是非黑白可言,说到底,规矩的解释权都在上位者手上。
阿箬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又磕了个头:“福晋明鉴!正是如此!奴婢绝非有意背叛,只是实在求生无门!”
曦滢有些想笑,你也不是啥清白人,倒也不必顺着杆子爬把自己洗的如此干净。
“既然这样,我便做主,叫你当个格格,就住——东偏院吧。”曦滢拍板,依然跟青樱住同一个院子,就阿箬这个性子,以后有的是乐子看。
阿箬连忙叩头谢恩,曦滢又接着说:“但是你今日在院子里闹出来的事儿,不能不罚,按律该打你板子,但既然已经是主子了,打板子不合适,小厨房上回青樱抄的引火纸也该用完了,便罚俸三月,并抄宫规十遍,让你也长长记性,以儆效尤。”
阿箬苦哈哈的应下,但在当了格格的喜悦之下,抄宫规又算的了什么呢。
高曦月没明白曦滢的恶趣味和脑回路:“小厨房还能缺了引火的?”
“就是要让你们都就着规矩吃饭,”曦滢靠着引针,敲打道,“若再发生这种不规矩的事——阿箬,事不过三,你已经犯了两次了。”
语气虽然随意,但福晋生杀予夺,有时候是死是活都在她一念之间,在场的谁也不敢不放在心里。
阿箬瑟瑟发抖:“是,奴婢一定谨遵教诲,再不敢犯宫规祖制。”
“你最好记住今天说的话。”
正说着,弘历放学回来了。
看着正院这么多人,弘历随口问道:“今日你这里倒是热闹。”
曦滢不阴不阳的回答:“可不是热闹么,王爷,您这几日可忘了什么事?”
忘了什么事?
看自家福晋的脸色,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的眼神在正院转了一圈,曦月倒是一脸无辜,但目光扫到阿箬的时候,立刻就想起来了,他一直搁置的事。
他喝多了,把青樱身边的丫头收用了。
弘历本来就找借口关了青樱的禁闭,如今又睡她丫头,醒了酒之后,忍不住想起自家福晋戏谑的目光,又担心青樱闹事,总之问就是后悔,本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若是能让事情不了了之也挺好。
但想也知道,女子的清白和名节,不是能不了了之的事情,他清了清嗓子:“本王同福晋说说话,曦月和阿箬先回去吧。”
二人看了一眼曦滢,见她扬了扬下巴,便听话离去了。
等人都走了,弘历避重就轻:“那日醉酒,收用了阿箬,只是这两天事忙,把这事儿忘了。”
“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