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行舟撕裂晨雾,如同一道贴着大地疾驰的幽蓝流星,朝着北方河洛府的方向疯狂突进。改装后的引擎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咆哮,尾部喷涌的紊乱光焰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轨迹。舟内空间逼仄,弥漫着金属、油脂与浓缩药膏混合的刺鼻气味。墨离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方向舵和能量输出,镜片上数据流瀑布般刷过,不断修正着航线以规避已知的官道和大型城镇。林玄盘膝坐于舟首,双目微阖,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顺着舟体与大地微弱的接触点向外延伸,时刻警惕着官府的鹰犬气息与地脉中可能潜藏的异常。秦越人闭目调息,指尖一枚金针无声旋转,温养着尚未痊愈的经脉,也为随时可能爆发的战斗蓄力。铁牛则如同蛰伏的巨熊,怀抱重盾,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假寐,每一次舟体剧烈的颠簸,他虬结的肌肉都会本能地绷紧。
千里驰援,绝非坦途。
第一道考验,并非邪祟,而是人心。
地行舟沿着人迹罕至的丘陵地带低空疾飞。下方,官道上尘土飞扬,却非商旅,而是如同蚁群般蠕动的、衣衫褴褛的流民队伍!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眼神麻木中透着绝望与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更远处,几座本应祥和的村庄上空,竟有滚滚黑烟升腾,喊杀与哭嚎声隐隐传来。
“前方五十里,‘黑石城’方向溃散下来的流民与本地饥民冲突!已形成暴乱!”墨离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通过舟内扩音法阵响起,“侦测到小股地方府兵正在外围集结,疑似弹压…或趁火打劫!能量读数混杂,戾气极重!”
“绕开!从东侧‘枯骨峡’穿过去!”林玄果断下令,声音沉稳。河洛未至,绝不能在此处陷入无谓的泥潭。
地行舟猛地转向,划出一道陡峭的弧线,朝着东侧一片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的荒凉峡谷俯冲而去。峡谷两侧山崖陡峭如刀劈斧削,岩壁呈现一种不祥的灰黄色,死气沉沉。甫一进入峡谷,一股阴冷干燥、带着腐朽尘埃气息的风便灌入舱内。
“这鬼地方…连耗子都不来!”铁牛嘟囔着,睁开了眼,警惕地看向窗外。
“枯骨峡,古战场遗迹。地脉断绝,生机稀薄,易生阴秽。”秦越人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指尖金针停止了旋转,寒芒内敛。
地行舟在狭窄的峡谷中高速穿行,引擎的轰鸣在岩壁间回荡,如同巨兽的低吼。墨离的神经紧绷到极致,操作着舟体在犬牙交错的怪石间惊险地穿梭。突然!
“警报!峡谷深处!高能阴寒反应!数量…七!速度极快!锁定我们了!”墨离的声音陡然拔高!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地行舟前方狭窄的通道两侧,几块巨大的风化岩石轰然炸裂!七道扭曲的灰影如同从岩缝中滋生的鬼魅,无声无息地扑出!它们身形比靠山村遭遇的侍者更加凝实,灰黑气息翻滚如墨,眼眶中的幽绿鬼火跳动得异常暴戾!更令人心悸的是,它们手中竟握着由骸骨和怨气凝聚而成的、闪烁着寒光的简陋骨矛!
“幽影侍者!有武器了!”铁牛低吼,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嗖!嗖!嗖!
数根缠绕着灰黑气息的骨矛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地行舟脆弱的引擎喷口和观察窗!时机、角度,刁钻狠辣!
“左满舵!急升!”墨离厉喝,双手猛拉操纵杆!
地行舟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险之又险地擦着一根骨矛向上急蹿!另外两根骨矛狠狠扎在加装的厚重装甲上,爆出大团火星和腐蚀性的灰黑气息!舟体剧烈摇晃,警报声大作!
“不能纠缠!冲出去!”林玄沉声道。他双手结印,猛地按在舟体甲板上!一股精纯温和的祖灵地气被他强行引动,虽因远离祖灵之地而微弱,却如同无形的润滑剂,瞬间覆盖舟体表面,将那些附着腐蚀的灰黑气息短暂排斥开来。
“秦越人!开路!”
“交给我!”秦越人眼中寒光一闪。他并未出舱,而是屈指连弹!数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针气穿透特制的观察窗缝隙,破空而出!针气并非直射那些扑来的幽影侍者,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划出诡异的弧线,精准无比地刺入峡谷两侧几处早已风化松动、摇摇欲坠的巨大岩柱根部!
嗤!嗤!嗤!
金针气蕴含的破罡震荡之力瞬间爆发!
轰隆隆——!
数根需数人合抱的巨大岩柱根部炸裂!碎石如雨!庞大的岩体带着万钧之势,朝着下方狭窄通道以及扑来的幽影侍者轰然砸落!
“吼!”下方的幽影侍者发出愤怒的灵魂尖啸,不得不放弃追击,或闪避,或挥舞骨矛格挡坠落的巨石。通道瞬间被崩塌的岩石堵塞!
“走!”墨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隙,引擎超负荷运转,幽蓝光焰暴涨!地行舟如同挣脱陷阱的游鱼,猛地加速,从崩塌的烟尘上方一掠而过,将那些愤怒的嘶吼和崩塌的轰鸣远远甩在身后。
冲出枯骨峡,视野稍阔,但入目依旧是荒凉的丘陵和干涸的河床。墨离丝毫不敢放松,操控地行舟紧贴着起伏的地形,如同幽灵般潜行。
“东北方!高空!有东西!速度很快!”一直闭目感应的林玄突然睁开眼,低喝道。
众人心头一凛。透过观察窗望去,只见东北天际,三个银灰色的梭状飞行物,正沿着官道的方向低空巡弋!它们体表流转着淡淡的符文光芒,尾部喷出稳定的白色气焰,造型精致,与地行舟的粗犷狰狞截然不同。
“是朝廷‘天工院’的‘巡天鹞’!”墨离语气凝重,“配备‘照影宝镜’,能大范围侦测异常能量与生命反应!我们改装后的引擎和舟体能量波动太强,躲不过它们的扫描范围!”
“降低高度!切入前面那条干涸的古河道!利用河床阴影!”秦越人反应极快。
地行舟猛地俯冲,几乎是贴着龟裂的河床底部飞行。巡天鹞似乎察觉到了下方微弱的能量扰动,其中一架降低高度,底部镶嵌的一块菱形晶石开始散发出乳白色的探查光晕,如同巨大的探照灯般扫向河床区域!
光晕扫过之处,龟裂的泥土、裸露的岩石皆无所遁形。眼看那光晕就要触及地行舟的尾部!
“墨离!声波干扰!最大功率!”林玄急道。
“破邪声波!启动!”墨离猛地拍下一个红色按钮!
嗡——!
地行舟两侧加装的粗短金属管剧烈震动,发出一阵尖锐刺耳、远超人类听觉极限的高频噪音!这噪音并非针对实体,而是直接冲击能量与精神感知!
嗡!
扫过来的乳白色探查光晕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音波之墙,瞬间剧烈扭曲、溃散!那架降低高度的巡天鹞猛地一震,体表流转的符文光芒一阵紊乱,如同喝醉了酒般在空中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稳住。
“干扰有效!但持续不了太久!会被锁定攻击模式!”墨离额头见汗。
“左前方!那片废弃的古代墓葬群!”林玄的感知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来自地下的阴冷死气,“冲进去!借地气遮掩!”
地行舟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左前方一片低矮山丘下、布满残破石人石马和坍塌墓穴入口的荒凉区域猛冲过去!在巡天鹞重新调整好姿态、底部晶石开始凝聚攻击性光芒的刹那,地行舟一个猛子扎进了一个最为巨大、黑黢黢的墓穴入口!
轰!
一道炽白的能量光束擦着墓穴入口的边缘射入大地,炸起漫天烟尘!碎石簌簌落下,将入口掩埋了大半。
黑暗,瞬间吞噬了地行舟。只有舟内操作平台微弱的荧光和墨离镜片上跳动的数据流,映照着几张凝重而略显疲惫的脸庞。引擎的轰鸣在狭窄的墓道中回荡,震耳欲聋。浓重的、混杂着千年尘埃与阴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暂时…甩掉了。”墨离长舒一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他迅速调整探测模式,扫描着这深不见底的墓穴深处。
“不能久留。巡天鹞可能呼叫地面部队围堵。”秦越人声音冷冽,“墨离,找路,穿过去!”
铁牛抹了把脸上的灰:“他娘的,钻坟包了…晦气!不过总比被官府的铁鸟当靶子强!”
林玄默默感应着四周。这古墓深处,除了浓重的死气,似乎还隐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他感到极其不舒服的阴寒与怨念,与幽影的气息隐隐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沉凝。
千里征途,步步荆棘。官府的鹰眼,混乱的流民,进化的邪祟…这仅仅只是开始。河洛府的炼狱之门,正随着地行舟在黑暗墓道中的深入,而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