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皇与守道人站在秦无殇身侧,目光复杂地凝视着他平静的侧脸。
就在刚才那仿佛永恒又似刹那的历程中,他们分明感觉自己随着秦无殇踏入了那片不可知之地,行走过无数个死寂而绝望的世界,
目睹了亿万生灵在永恒囚笼中的麻木与挣扎。
他们看到了那自诩为神的巨兽如何被亿万燃烧的灵魂反噬,见证了整个坟场在解脱之火中归墟湮灭的终局。
然而,他们的意识又无比清晰地告诉他们,自始至终,他们的身体都未曾真正离开过这片虚空。
他们如同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琉璃,旁观了一场宏大而悲壮的戏剧,能看见一切,感受一切,却无法介入分毫,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无法扰动那片死寂世界的法则。
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甚至让他们在目睹无数世界的轮回时,心神也险些被那无边的麻木所同化。
燧皇周身那寂灭的黑焰微微摇曳,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万古的沧桑与明悟。
“长生……不朽……”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虚空中回荡,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芸芸修道者,耗尽心血,逆天争命,所求不过挣脱寿元枷锁,得享永恒。
却不知,这永恒的本身,若只剩下空洞的延续,便是宇宙间……最恶毒的诅咒。”
守道人闻言,那亘古平静的脸上也泛起波澜,他缓缓颔首,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看到了太多类似的悲剧。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意识清醒地……活在永恒的麻木与囚禁之中。
失去了希望,失去了意义,甚至连痛苦都变得机械……那样的‘活着’,才是真正的炼狱。”
两人的话语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巨变的虚空中轻轻碰撞,带着沉重的回响。
虚空之中,一片沉寂。
燧皇与守道人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只在秦无殇心湖中泛起一丝微澜,便沉入那深不见底的归墟之眼深处。
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太虚方向。
那里,世界树的根系正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翡翠网络,在血色的天幕下疯狂蔓延、穿刺。
每一根探入黑暗腐朽区域的树根,都像是最精准的手术刀,剜去溃烂的腐肉,同时将其转化为滋养自身的纯粹能量。
磅礴的生命气息与那精纯的吞噬之力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强大的场域,甚至隐隐撼动着这片刚刚归于死寂的虚空。
秦无殇灰黑色的眼眸深处,那缕新得的、源自“不可知之地”本源的“归墟之实”悄然流转,与世界树那磅礴无尽的吞噬生机之力隐隐呼应,又截然对立。
一者,代表万物终末,寂灭归无。
一者,象征吞噬与转化,极致的“生”之掠夺。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落在了那株支撑太虚、此刻正疯狂汲取腐朽的世界树上,平静的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了然与冰冷,一闪而逝。
“走吧。”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向太虚,也不再理会身后那片已被彻底葬送的“不可知之地”的残痕。
黑袍微动,他一步迈出,身影便已出现在遥远虚空的尽头。
燧皇与守道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他们不再多言,周身道韵流转,紧随其后。
他们的身影,在这片连接着太虚与无尽黑暗的缓冲地带迅速远去,向着那未知的、更深邃的黑暗深处而去。
他们在这片仿佛永恒的虚无与黑暗中前行了不知多久。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空间的概念也变得模糊,唯有脚下那仿佛由凝固的黑暗铺就的“路径”,在秦无殇的意志下向前延伸。
直到某一刻,前方那似乎永无止境的黑暗,出现了一丝不同。
那并非光,而是一种……“界限”。
一道无边无际、向上向下向左向右皆看不到尽头的金色屏障,如同宇宙的墙壁,静静地横亘在前方。
它并非由能量构成,更像是由无数细密到极致的金色符文直接烙印在虚空本身之上,缓缓流转,散发着一种温暖、浩然、却又带着不容侵犯威严的气息。
这气息,与秦无殇的归墟寂灭、与周遭的腐朽黑暗、乃至与世界树的吞噬生机都截然不同。
它更古老,更纯粹,仿佛代表着某种……秩序的原点,或者说,是隔绝内外的一道绝对界限。
秦无殇在屏障前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那流转的金色符文。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共鸣声响起。他指尖触及的那一小片区域,符文流转的速度骤然加快,散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芒,似乎在审视,在辨认。
秦无殇灰黑色的眼眸中,那缕“归墟之实”微微波动,与这金色屏障的气息隐隐形成一种奇特的对抗与平衡。
数息之后,那加快流转的符文缓缓平复下来,光芒也恢复了之前的恒定。
紧接着,如同水滴融入湖面,秦无殇面前的屏障,无声无息地荡漾开一圈涟漪,形成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入口之后,并非想象中的景象,而是一片朦胧的金色光晕。
秦无殇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入。
燧皇、守道人,以及扛着葬世棺的四尊青铜巨像,紧随其后,依次穿过。
就在最后一名青铜巨像的脚后跟离开屏障的瞬间,那入口便悄然弥合,恢复如初,重新化为那道隔绝内外的永恒之壁。
而穿过屏障的秦无殇等人,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黑暗与死寂在刹那间被甩在身后。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浩瀚与辉煌的……全新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