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黎明的第一缕微光驱散云州城上空的阴霾时。
阎老四率领修罗卫,兵分三路,直扑苍云二州那些昔日里门庭若市的世家大族。
他跨坐在一匹雄健的赤血驳上,一身煞气几乎凝为实质。
身后的三百修罗卫,清一色甲胄覆身,鬼面遮脸,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眸子。
他们沉默着,杀生诀气息相连下,汇聚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晨风吹拂,扬起道路旁焦黑的旗帜,上面还残留着白莲降世、圣母慈悲等字样。
阎老四此刻胸腔中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言。
他农户出身,曾在地主家的田埂上跪着捡拾掉落的麦粒,曾因父母交不起租子亲眼看着妹妹被拉走抵债,更因家里吃不饱饭被哥嫂视为累赘,卖入暗无天日的黑矿场,在死亡的边缘挣扎求存。
对于李玄的命令,他从来不折不扣的执行。
主公给了他力量,给了他尊严,给了他向这个不公世道复仇的权利。
他在黑矿牢时,常常在姜明远身边听学,他深刻明白赤血军要走的路,与这些盘踞地方,吸食民脂民膏的世家大族,天生便是对立。
世家中或许有好人。
他粗糙的手掌下意识握紧了缰绳。
但他见过太多所谓积善之家的牌匾下,藏着的龌龊与血腥。
那些老爷、公子们偶尔施舍的粥饭,那点微不足道的怜悯,不过是酒足饭饱后的鳄鱼眼泪,掩盖不住其骨子里视平民如草芥的高高在上。
真正的大善,是彻底砸碎这世道的枷锁。
是建立起一个世家豪强不再能随意定人生死的新秩序。
是能让最穷苦的百姓靠自己双手种出活命粮食的新世界。
“加速!!”
阎老四声音嘶哑,心念通明之下,他眼中的杀伐之气却越发炽盛。
“主公有令,抵抗者,格杀勿论!投降者,依律清算!”
“喏!”
三百修罗卫齐声应和,惊起了道路旁啃食尸骨的老鸦。
苍州,林家坞堡。
顾家灭门之后,林家已是如今苍云三大世家之首。
林家祖上也曾出过通天境武夫,受朝廷册封后便在苍州落地生根。
坞堡高耸,墙厚门坚,私兵部曲近万,其中不乏练骨好手。
当修罗卫的队伍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堡内已然警钟长鸣。
林家家主林磐,一身锦袍,手持长剑,立于堡墙之上,面色铁青。
“没想到苍云山脉中的一群匪盗竞成了气候。”
“不过区区几百人便想攻破我赵家经营数百年的坞堡,当真是痴心妄想。只要守住,待到苍云有变,我林家便是拨乱反正的功臣!”
他言语自信,试图激励守城的族人与私兵。
但不少人看着远处那支不足千人却煞气冲霄,沉默逼近的队伍,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云州城一战,白莲圣母陨落,关于李玄麾下修罗卫的威名,早已通过溃兵的口传开。
源自心底深处的恐惧,在堡墙上蔓延。
阎老四勒住缰绳,抬手。
修罗卫瞬间停步,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
主公的命令很清楚,反抗,格杀勿论。
林家紧闭堡门,弓弩上弦,这便是反抗。
“破门。”阎老四淡淡吐出两个字。
数十名修行《杀生决》有成的修罗卫越众而出。
他们气血奔涌,周身泛起淡淡的血色光华。
众人合力,扛起一根临时砍伐的巨木。
“嘿——哈!”
低沉的口号声中,撞木带着万钧之力,轰击在厚重的堡门上。
轰!!!
一声巨响,整个堡墙都在震颤。
门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堡墙上箭如雨下,但普通的箭矢落在修罗卫的甲胄和护体煞气上,只能溅起零星的火花。
偶有武夫射出强弓劲弩,受伤的修罗卫也只是闷哼一声,便迅速后撤,眨眼间又是一人补上,攻势毫不停歇。
轰!!!
仅仅是第二击!
堡门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凹陷和裂缝。
林磐目眦欲裂,怒吼道:“倒金汁!泼滚油!”
然而,已经晚了。
轰隆——!!!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厚重的堡门轰然倒塌。
烟尘弥漫中,露出了堡内惊慌失措的林氏族人。
“杀!!!”
阎老四手持双锤,身先士卒,如一道黑色的旋风,率先冲入堡内。
瓮锤落下,血肉飞溅。
一名试图组织抵抗的林家武者,连人带兵器被砸成一团浆糊。
修罗卫紧随其后,如同虎入羊群。
他们修炼的是李玄专为战场创造的杀生诀,只需战阵相连,便是最高效的杀戮机器。
刀光剑影,气血纵横,修罗卫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飞溅的残肢断臂。
从未上过战场的林家私兵与养尊处优的家族子弟,一触即溃。
阎老四目标明确,直扑堡墙上的林磐。
试图阻拦的私兵,都变成了一摊摊烂肉。
“好!好!好!”
林磐眼见阎老四逼近,气极反笑。
一个泥腿子出身,刚刚成就金刚之躯的炼脏武夫,居然想和他一个炼神境的世家族长交手。
“今日便先宰了你!”
他一声狂吼,便向着阎老四挥剑刺来,剑身之上流光溢彩,声势浩大。
阎老四不闪不避,刹那间将三百修罗卫的煞气归于一身,双锤携带着九牛二虎之力,撕裂空气,正面砸下。
一式·崩山!
铛——!
天地震颤,一股剧烈的冲击,向着四面八方荡开,林磐手中宝剑应声折断。
锤势未尽,从头到脚,将这位林家家主砸入一丈深的土坑。
鲜血与内脏混作一团,溅红了黄土。
堡内化作修罗场,哭喊声、兵刃碰撞声、垂死哀嚎声响成一片。
厮杀声一直持续到日上中天。
残存的林家子弟与私兵已然丢下兵器,跪地乞降。
林氏族人,无论老幼妇孺,哭喊着被驱赶到堡内的空地。
阎老四浑身浴血,缓缓走上高台。
目光扫过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林家子弟惊恐扭曲的脸,扫过那些华丽厅堂里散落的珍玩玉器。
他不远处一个穿着锦绣绸缎的孩童,吓得瘫坐在一具尸体旁,手里还抓着一个咬了一半的精致点心。
那点心的油香,混着浓烈的血腥味,钻入阎老四的鼻腔。
他脚步顿了顿,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因为偷吃了主家喂狗的半个窝头,差点被活活打死的场景。
他的心湖间泛起一抹波澜,这孩子的手也许没有沾过血。
但他的锦衣玉食,何尝不是建立在无数饿殍的尸骨之上。
怜悯,改变不了这吃人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