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休眠带来的深沉无梦的黑暗，如同最好的修复凝胶，暂时弥合了凌一凡精神与肉体上的诸多裂痕。当他被预设的生物钟和体内依旧隐隐作痛的能量回路唤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那张冰冷的金属床上，安全屋内光线恒定，仿佛时间在此地失去了意义。
他缓缓坐起身，第一时间感受了一下自身的状态。
虚弱感依旧存在，如同大病初愈，四肢沉重，脑袋也有些昏沉。但不同于之前那种被彻底掏空、濒临崩溃的虚无，此刻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曾经狂暴混乱的能量池，虽然量级远未恢复，却如同被梳理过的河道，虽然水流微弱，却有了明确的流向和边界。一种极其细微、却真实不虚的掌控感，如同新生的根须，牢牢扎根在他的意识深处。
精度控制、精神防御、中断之术……特训中那非人的痛苦和一次次失败的折磨，此刻化为了近乎本能的肌肉记忆。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意念微动，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几乎无法被肉眼察觉的能量微光在他指尖一闪而逝，精准地湮灭了空气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成功了！没有失控，没有反冲！
一股难以言喻的振奋感冲散了不少疲惫。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能力副作用、危急关头全靠瞎蒙和爆发的倒霉蛋了。他拥有了武器，尽管依旧简陋粗糙，但确确实实是能够由他意志驱动的力量！
就在这时，那扇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
冷月走了进来。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黑色作战服，神情冷峻，看不出丝毫疲惫，仿佛一台永不停歇的精密机器。她的手中拿着那个透明的平板设备，但此刻屏幕上的内容并非训练数据或“心语”的结构图，而是一封极其诡异的、不断自我刷新编码的匿名邮件。
邮件的背景是深邃的黑色，文字则是不断流动变化的幽绿色代码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数据毒蛇，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观感。邮件的主题栏只有两个冰冷的大写单词：
**【coopERAtIoN?】（合作？）】
凌一凡的心猛地一提。在这个时候，收到这样一封来历不明的诡异邮件，绝非好事。
冷月没有看他，目光锁定在屏幕上那不断滚动的代码上，语气如同念诵一份实验报告：“三分钟前，通过十七层加密跳转和动态密码验证，一封邮件突破了‘安全屋’的外部信息过滤系统，直接出现在我的加密频道内。发信源无法追踪，使用了非标准的量子扰动加密技术，源头疑似……多重卫星反射或深空链路。”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划过，强行稳定住那不断刷新的代码，露出了邮件的主体内容。那些幽绿色的字符组成的并非寻常文字，而是一种极其精简、逻辑严密、却冰冷无情的陈述：
致：观测者代理人\/混沌能量签名持有者
事由：关于清理“心语”节点异常能量聚合体（代号：梦魇）的合作提议
内容： 1. 目标评估：“梦魇”已被判定为系统内的高优先级bUG（错误代码）。其无序增长、低效能量转换及不可预测行为模式，已对局部能量环境稳定构成持续性污染与威胁，并存在扩散风险。其存在不符合“效率”与“秩序”原则。 2. 提议：建议双方暂时搁置立场差异，建立短期战术协作关系，以最高效方式清除（dELEtE）该目标，恢复区域能量平衡。 3. 优势互补： \\- 我方可提供：“梦魇”核心结构弱点分析、其巢穴能量节点分布详图、以及外围低效防御机制的绕过方案（bY-pASS codE）。 \\- 你方需提供：混沌能量签名持有者作为主要干扰源与诱饵（因其特性对目标具有天然吸引力），以及观测者代理人的正面突破与清除能力。 4. 预期结果：协同行动可显着提升清除效率（预估提升78.3%），减少不必要的能量损耗与时间成本，并降低目标扩散或垂死反扑造成附带损害的概率。 5. 回复方式：同意协作，请向本频道发送确认码【AcK】。拒绝或未在规定时间（倒计时：04:59:37）内回复，视作放弃。本提议过期失效。
邮件的结尾，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个不断减少的倒计时器，散发着冰冷的压迫感。
凌一凡屏住呼吸，逐字逐句地看完了这封诡异至极的邮件，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这封邮件……太奇怪了！通篇用一种近乎非人的、程序化的冰冷视角在描述一切！将可怕的“梦魇”称为“系统bUG”？将合作清除称为“提升效率”、“减少损耗”？甚至将自己直接定义为“干扰源”和“诱饵”？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发出的合作邀请，更像是一段高度智能的、只追求绝对效率和最优解的AI程序在运行某个清理脚本！
“这……这是谁发的？”凌一凡的声音有些干涩，“‘效率至上’？是……是你们组织里的其他部门？”他想起冷月提过的“观测者”。
“不是。”冷月回答得极其干脆，眼神锐利如刀，“组织内部通讯有严格加密协议和身份认证，绝非此种风格。这是一个……未知的第三方。”
她加重了“未知”两个字，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警惕。
“其技术手段高超，能突破安全屋屏蔽，其对‘梦魇’的了解程度极深，甚至掌握了我们下一步的行动目标。并且……”冷月的目光再次扫过邮件中那句“混沌能量签名持有者”，“……它对你我的情况，似乎也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一个隐藏在暗处、技术高超、信息灵通、并且以一种绝对理性甚至冷酷的视角看待一切的未知势力？
凌一凡感到头皮发麻。一个“梦魇”就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更加神秘莫测的“效率至上”？
“它说的……那些弱点分析、节点分布图……是真的吗？如果有了这些，我们对付艾琳是不是会容易很多？”凌一凡忍不住问道。邮件中提到的那些“优势”，确实极具诱惑力。
“可能性存在。”冷月没有否认，“但其动机绝对可疑。清除‘bUG’？维持能量环境稳定？”她冰冷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讥讽，“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往往隐藏着更真实的目的。或许是为了获取‘梦魇’的核心样本进行研究，或许是为了测试我们的实力，或许……只是想用最高效的方式‘清理’掉所有不稳定因素，包括可能碍事的我们。”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凌一凡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是啊，一个将生命和异常能量体都视为“bUG”和“低效单元”的存在，其善意又能有几分可信度？与虎谋皮，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我们拒绝？”凌一凡试探着问。
“拒绝，意味着我们将失去可能的关键情报，并以完全未知的状态面对‘梦魇’。”冷月冷静地分析，“同时，也意味着我们彻底得罪了这个隐藏在暗处的、意图不明的第三方。它可能会在行动中给我们制造麻烦，甚至在我们与‘梦魇’两败俱伤时出来‘清理’现场。”
进退两难！
接受，可能是陷阱。 拒绝，可能错失良机并树新敌。
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在屏幕上无声地跳动着，每一次减少，都仿佛敲打在两人的心上，逼迫他们做出抉择。
安全屋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凌一凡看着那幽绿色的代码，仿佛能看到其后那双冰冷无情的、俯视着这一切的“眼睛”。他感觉自己仿佛从一场噩梦，又跳入了另一个更加庞大、更加诡异的棋局之中。
而他和冷月，甚至苏小婉，都只是这棋局中，身不由己的棋子。
唯一的区别是，现在，另一个下棋的人，似乎对他们发出了一个无法预知后果的……
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