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发现编书背后，暗藏官员联络名录
晨露还凝在西华作房的青石板上时，墨苏已揣着刚核对完的 “九月上半月经费条” 往内院走。昨日夜枭通过 “死信箱” 传了新指令，只写着 “速查名录与官员关联”，字迹潦草，显是事急 —— 想来四爷党已察觉三爷党在文官中的渗透加快，急着要拿到证据。
内院的门刚推开，就闻见一股浓郁的檀香，混着墨汁的味道，比往日更重。墨苏脚步顿了顿，故意放慢速度，指尖在袖中攥紧了那张折叠的经费条 —— 按规矩，他得将条子亲手交给鄂尔泰的贴身小厮，再由小厮转呈，可今日小厮竟不在廊下，只有藏版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压低的说话声。
“…… 那五千两‘敬献’，下官已让管家分装在三个瓷瓶里，今晚送到府中偏院。” 是个陌生的男声，带着几分谄媚，“只求王爷在《编纂名录》里给下官留个‘总校官’的名头，将来履历上也好看些。”
墨苏的心猛地一跳，贴着墙根屏住呼吸。这声音他前日见过，是穿三品补服的江南盐道刘大人，昨日刚以 “探视编修旧友” 的名义进过作房，当时账上多了一笔 “四百两裱糊费”—— 原来所谓的 “裱糊费”，竟是贿金的幌子！
“刘大人放心，” 鄂尔泰的声音带着冷笑，“三爷说了，只要‘心意’到了，名录上的位置自然有。不过你也知道，如今风声紧，这‘总校官’的名头得往后排，先给你记在‘待补’栏里，等下月《方舆汇编》定稿，再添上去。”
“是是是，全凭王爷和大人安排！” 刘大人的声音透着感激，“那下官先告辞，不打扰大人处理公务。”
墨苏急忙往旁一闪，躲进廊柱后。只见刘大人弓着腰从藏版室出来，袖口沾着点檀香灰，脚步轻快地往外走，路过墨苏时只扫了一眼，没把这个 “账房” 放在眼里。等刘大人走远，墨苏才装作刚到的样子，对着藏版室躬身：“小人陈仲文，来送九月上半月的经费条。”
门 “吱呀” 一声拉开，鄂尔泰站在门内，脸色沉得像墨，袖口还沾着半截未燃尽的檀香 —— 正是他每日插在香炉里的那种。“条子放这儿吧。” 他指了指门边的木盘，目光在墨苏身上扫过，“最近账目核对得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异常？”
“回大人，都核对清楚了，没异常。” 墨苏低着头，故意让山西口音更重些，“就是有些‘临时支’的账目，比如上月的‘置炭费’‘裱糊费’，金额比往常多些，小人怕记漏了，特意再跟大人确认下。”
鄂尔泰的眼神动了动，突然笑了：“你倒细心。那些是给编修们添的‘福利’，天冷了，炭得备足；窗户纸破了，裱糊得厚实些，免得冻着他们校稿。怎么，你觉得有问题？”
“不敢不敢！” 墨苏连忙摆手，“小人就是随口问问，怕自己记混了。那小人先退下，不打扰大人。” 说罢躬身退走，后背已惊出一层冷汗 —— 鄂尔泰的反应太快，显然是早有准备，稍有不慎就会露馅。
回到经费司，墨苏立刻翻开账本，在 “裱糊费” 那一页用指甲划了个浅痕，旁边标注 “刘（盐道），五千两，待补总校”。他再往前翻，把近三个月的 “特殊开支” 一一列出：七月十二日 “养马费三百两” 对应直隶按察使周大人，七月二十五日 “置炭费五百两” 对应翰林院编修吴大人，八月初九 “纸笔费二百两” 对应江宁知府郑大人 —— 每一笔开支，都能和来访的官员对上，而这些官员，无一例外都在《古今图书集成》的 “参与人员名单” 上有个不起眼的头衔，比如 “协理校勘”“誊写顾问”。
“原来明册是幌子，暗册才是真的。” 墨苏低声自语。明面上的《编纂名录》只记编修、抄写工的名字，用于上报朝廷；而暗册里，记的是官员的 “敬献” 金额、所求职位，还有三阿哥对他们的 “考语”—— 这哪里是编书名录，分明是三爷党的 “党羽花名册” 和 “利益分配表”！
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是佟老编修提着个蓝布包走过，包上绣着个小小的 “佟” 字。墨苏眼睛一亮，想起佟老爱古钱币的癖好，从怀里摸出那枚特意淘来的 “靖康元宝”—— 这是他前日让夜枭的人从黑市上寻来的，比上次的 “靖康通宝” 更罕见。
“佟老，您这是要去校稿？” 墨苏迎上去，故意把铜钱在手里把玩，铜钱碰撞的 “叮当” 声格外清脆。
佟老果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铜钱上，眼睛瞬间亮了：“陈账房，你这枚是……”
“是家传的‘靖康元宝’，” 墨苏递过去，“小人不懂这个，前日听佟老说懂古泉，想请您给看看，是不是真的。”
佟老接过铜钱，从袖中摸出个放大镜，对着阳光仔细看，手指轻轻摩挲着钱缘：“是真的！这是北宋靖康年间的折二钱，存世极少，尤其是这个‘元宝’，比‘通宝’罕见多了。你这小子，运气真好。”
“全凭佟老慧眼识珠。” 墨苏笑着说，“小人也不懂这些，留着也没用，要是佟老不嫌弃，就送给您了。”
佟老连忙摆手：“那可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随便要。” 嘴上说着，手里却没松开铜钱。
“佟老别客气，” 墨苏压低声音，“小人初来乍到，很多事不懂，还得靠佟老多指点。这枚铜钱，就当是小人的一点心意。”
佟老犹豫片刻，终究抵不过古钱的诱惑，把铜钱小心收进袖中：“你这小子，倒会来事。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
“真有件事想请教佟老，” 墨苏装作好奇，“前日听编修们说，您在校《编纂名录》，那名录里记的都是编书的人吗？小人看外院的抄写工，好像也没在名录上见过。”
佟老眼神闪烁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拉着墨苏走到经费司的角落：“你这小子，倒会打听。那名录分两本，一本是明的，记编修、总纂的名字，要给朝廷看的；另一本是暗的，记的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记的是给三爷‘捐钱’的官员，还有三爷打算举荐他们的职位。比如上次来的刘大人，就记在庚字号卷里，等着补个‘总校官’。”
墨苏心中一喜，故意追问：“那庚字号卷是记什么的？小人看您天天校那卷，好像很重要。”
“庚字号卷记的是江南官员，” 佟老叹了口气，“那些人‘捐’的最多，一个名字就是几千两，容不得半点错。我每天校到子时，就是怕漏了哪个名字，惹三爷不高兴。”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本子，翻开给墨苏看了一眼 —— 上面记着 “刘（盐道），五千两，考语：可用，待补总校”，字迹工整，正是佟老的手笔。
“原来如此。” 墨苏装作恍然大悟，“那这暗册，平时都放在哪儿？要是丢了，可就麻烦了。”
“藏在藏版室的紫檀木匣里，” 佟老说，“鄂大人亲自锁着，钥匙不离身。我每天校的，都是抄件，真本只有三爷、鄂大人和我能看。” 说罢，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拍了拍墨苏的肩膀，“这些事别往外说，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墨苏连忙点头：“小人明白，谢佟老提醒。”
佟老提着蓝布包走后，墨苏立刻回到桌前，用密写药水在一张废纸的背面记录：“名录分明暗两册，明册报朝廷，暗册记官员‘敬献’与职位，庚字号卷对应江南官员，真本藏藏版室紫檀匣，鄂尔泰掌钥匙，佟世纶掌抄件。” 写完后，他把废纸折成小块，塞进砚台底部的暗格里 —— 这是他与夜枭约定的临时藏信点，每周三夜枭会派人来取。
午后，墨苏借 “核对备用账本” 之名，再次翻看那本藏着密道图的《康熙四十四年经费总册》。他对照着密道图，在账本空白处画下藏版室的布局：东墙下第三块青砖是暗门开关，对应图上的 “密道入口”；紫檀木匣放在藏版室北角的书架上，正好在暗门上方 —— 若是从密道进去，能直接摸到书架，不用绕到门口，这倒是个机会。
他正看得入神，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争执声。是赵账房和一个陌生的编修在吵，那编修穿一身月白长衫，手里拿着卷书稿，语气傲慢：“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让你找的《宋会要辑稿》抄本呢？要是误了三爷的工期，你担待得起吗？”
赵账房脸色通红：“大人，那抄本在秘阁，得鄂大人的令牌才能取，小人只是个账房，哪有资格……”
“废物！” 编修骂了一句，转身往内院走，路过经费司窗口时，目光扫过墨苏，眼神锐利得像刀 —— 墨苏心中一警，这编修他从未见过，且身上没有作房编修的腰牌，倒像是潜龙阁的人惯用的伪装。
他立刻合上账本，装作整理算盘。等那编修走远，墨苏问赵账房：“那位是新来的编修？看着面生得很。”
“谁知道呢，” 赵账房没好气地说，“今早才来的，说是三爷从江南请来的‘古籍专家’，架子大得很。我看呐，说不定是三爷派来监视我们的。”
墨苏没再说话，心里却提了起来 —— 潜龙阁的眼线果然来了，看来他们也盯上了《编纂名录》。接下来的日子，不仅要防三爷党，还要防潜龙阁的人，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酉时散值后，墨苏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绕到东华门外，找到那口密道图上标注的水井。水井旁有棵老槐树，树干上有个不起眼的树洞 —— 墨苏往树洞里摸了摸，摸到一张油纸，里面包着半块蓝布，布上绣着个 “佟” 字，和佟老编修包上的一样！
他心中一动，这定是佟老通过密道传递名录抄件时落下的。他把蓝布放回树洞，悄悄退到对面的茶摊，借着喝茶观察。没过多久，一个穿灰布短衫的汉子走到井边，从树洞里取出蓝布，转身进了旁边的 “聚珍阁” 古玩店 —— 那正是第 72 章墨苏注意到的，佟老常去的古玩店！
原来 “聚珍阁” 是三爷党的 “死信箱”，佟老通过密道把名录抄件送到水井，再由专人取走，交给三阿哥。墨苏记下汉子的模样，喝完茶慢慢离开 —— 他知道，要拿到名录真本，必须从密道和 “聚珍阁” 入手，但潜龙阁的眼线已现，行动必须更谨慎。
回到住处时，苏云漪正坐在灯下缝补衣服。见墨苏回来，她连忙起身：“怎么样？今天顺利吗？”
墨苏把密写的纸条递给她，让她用特殊药水显影：“找到了名录的秘密，也发现了潜龙阁的人。接下来，要跟三爷党和潜龙阁两边斗，怕是没那么容易。”
苏云漪看完纸条，脸色凝重：“要不要跟夜枭说，请求支援？”
“不行。” 墨苏摇头，“粘杆处的支援从来都带着监视，夜枭不会完全信我。我们只能靠自己。”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武英殿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是一头潜伏的巨兽，“不过，我已经摸到了门路，再给我几天时间，一定能拿到名录。”
苏云漪握住他的手，指尖传来温暖的力量：“我相信你。但你一定要小心，别像上次在蕉叶轩那样冒险。”
墨苏点头，反手握住她的手。灯下，两人的影子依偎在一起，窗外的风声渐紧，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西华作房的藏版室里，那只紫檀木匣静静躺在书架上，里面的《编纂名录》暗册，正牵动着京城各方势力的神经 —— 谁能拿到它，谁就能在九子夺嫡的棋局中，落下关键一子。
墨苏知道，他没有退路。父亲的冤案，苏云漪的安全，还有自己在粘杆处的立足之地，都系在这本名录上。他必须赌一把，赌自己能在三爷党和潜龙阁的夹缝中，拿到那本足以改变局势的 “党羽花名册”。
夜色渐深，墨苏从怀中摸出那枚 “靖康元宝”，在灯下细细看着。铜钱上的纹路清晰，仿佛刻着无数官员的贪婪与三爷党的野心。他轻轻叹了口气，将铜钱放回怀中 —— 这枚铜钱，既是接近佟老的钥匙，也是他潜入作房的见证，接下来，该用它打开更关键的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