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增协议”的执行,如同在已被“秩序囚笼”隔绝的顾家庄园外围,又打开了一道通向无序深渊的阀门。
这一次,傅凛没有动用复杂精密的规则武器或逻辑陷阱。他选择了一种更原始、更粗暴,却可能更致命的测试手段——通过“织网者”网络的特定节点,以“囚笼”为管道和缓冲,向目标区域持续注入高熵值、无特定逻辑结构的“原始混沌能量流”。
这种能量流并非元宝那种融合了生命特质的、具有“创造”与“转化”倾向的混沌之力。它是纯粹的“混乱”、“无序”、“随机”与“衰变”的概念聚合体,如同宇宙热寂过程中散逸的、失去了一切信息结构和演化方向的“废能”。它不携带恶意,因为它本身没有“意识”;它不遵循特定规则,因为它本身就是规则的“坟墓”。
傅凛的策略很明确:既然目标生物擅长“转化”和“定义”秩序与带有恶意的规则结构,那么面对这种纯粹、庞大、无意义的“混沌浊流”呢?其“转化”能力是否还能生效?这种同源但“低质”的混沌能量,是会与目标的力量产生共鸣、补充其消耗,还是会像污水稀释美酒一样,污染、冲淡其力量的“纯净度”与“特异性”?甚至,诱导其力量朝着不可控的“无序化”方向滑落?
他要将这片“孤岛”,浸泡在混沌的“污水”中,观察其中那朵独特“奇花”的反应。
顾家庄园,距离上次“破壁”尝试失败(或者说变成“卡通果冻”闹剧)过去了十八小时。
庄园内的能量储备已经滑落到危险线附近。大部分非核心设备已关闭,照明降到最低限度,连主宅的温度调节都停止了,初秋的凉意开始渗透进来。人们的脸上难掩疲惫和压抑,“囚笼”带来的精神惰化效应日益明显,连顾廷琛都需要依靠唐雪提供的特殊神经刺激剂来保持高强度工作的专注力。
唯有静室及其周边,依旧是一片生机勃勃的“乐土”。元宝在恢复后,似乎从那次“倾力一击”中获得了某种经验(或者说,玩出了新花样),对自身力量的控制和“转化”技巧有了一丝微弱的进步。它现在不仅能将“囚笼”渗透的秩序涟漪变成泡泡,还能尝试将它们“编织”成短暂的、闪烁的光带,或者“捏”成简单的、会自己滚动的彩色光球,虽然往往形状滑稽且持续时间很短。
小绿成了它最好的“玩具质检员”和“能量回收员”,总是第一时间处理掉那些玩够了的、或者开始不稳定的规则造物,将其无害化吸收,同时持续滋养着元宝和静室环境。
然而,这份脆弱的平静很快被打破。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小绿。它原本平稳的光芒突然出现了细微的、不规律的闪烁,传递出一种混杂着“困惑”、“警惕”和一丝“不适”的情绪。它飘到静室边缘,对着某个方向(并非“囚笼”渗透点)发出了低沉的、如同风铃被乱风拍打的鸣响。
紧接着,庄园能量网络的监控发出了警报——不是来自“囚笼”的压制增强,而是检测到一种性质迥异的、高熵值的混沌能量流,正从“囚笼”的多个薄弱点(主要是之前被元宝“清理”或冲击过的地方)缓慢但持续地渗透进来!
这种能量流无形无质,常规传感器难以直接捕捉,但它所过之处,却引发了极其怪异的“规则污染”现象。
花房里,一株半枯萎的兰花,叶片突然开始疯狂地、无规律地生长、扭曲、打结,同时颜色在赤橙黄绿间飞速闪烁,最后“噗”地一声,整体坍缩成了一团不断蠕动、散发着腐朽甜香的、不可名状的彩色粘液团(几秒后才被小绿远程净化)。
厨房的储物架上,一个金属罐头的外包装图案开始融化、流动,与旁边玻璃瓶上的标签墨水混合,形成不断变换的、毫无意义的抽象污迹,罐体本身也出现了不规则的温度起伏和轻微变形。
甚至连空气都受到了影响,局部区域的光线会发生随机的扭曲和色散,形成短暂存在的、扭曲视线的怪诞光晕;声音传播也变得不稳定,一句话可能前半句清晰后半句失真,或者夹杂着无意义的、类似电子噪音的嗡鸣。
这种“污染”并非攻击,却比攻击更让人头皮发麻。它不破坏结构,却让一切变得“不确定”和“混乱”,仿佛现实本身的规则在这里生了病,开始胡言乱语、手舞足蹈。
“是高熵混沌能量!傅凛在向‘囚笼’内灌注纯粹的‘无序’!”唐雪在分析数据后,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峻,“他想用混沌污染混沌!测试元宝力量的极限,或者……直接污染元宝的力量本源!”
顾安玥感到一阵寒意。她立刻看向元宝。元宝似乎也感觉到了那些“入侵”的、与它同源却“味道”完全不对的“脏东西”。它不再像面对秩序涟漪那样好奇或警惕,而是表现出明显的……嫌弃和烦躁?
只见它抽了抽鼻子,对着空气打了个喷嚏(带出几个七彩的小火星),然后烦躁地用爪子刨地,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不满声音,眼神里充满了“什么怪味!好难闻!好讨厌!”的情绪。
在它简单的认知里,这些新来的“脏东西”,就像是混进了它最爱的肉粥里的沙子,或者是最舒适的狗窝里被泼了污水——同属“混沌”大类,但本质低劣,让它本能地排斥和想要“清理”掉。
于是,元宝再次主动出击。它冲到一处“污染”较明显的区域——那里,一片地砖的花纹正在如同融化的蜡烛般扭曲流动。
元宝蹲下来,像往常处理秩序涟漪一样,试图用自己的混沌力量去“覆盖”和“转化”这片污浊的混沌能量。
但这一次,情况截然不同。
当元宝那纯净、活跃、带着生命气息和“定义”倾向的混沌能量,接触到那片高熵、无序、死气沉沉的混沌浊流时,并没有发生预想中的“转化”或“净化”。
相反,两股同源却不同质的混沌能量,发生了诡异的“互渗”和“干扰”!
元宝的力量试图“定义”和“梳理”那片浊流,就像试图用梳子去梳理一堆打结、沾满油污的乱麻。结果,梳子(元宝的力量)非但没能梳开乱麻,反而被乱麻(高熵浊流)缠住、污染,变得迟滞、混乱!那片地砖的扭曲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狂乱,甚至开始反向“感染”元宝释放出的能量,试图将其同化成同样无序的状态!
元宝吓了一跳,猛地收回力量,但已经有一部分能量被“污染”,带着一种让它极其不适的“脏兮兮”感觉流回体内,让它忍不住干呕了一下,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耳朵背到脑后,发出一连串委屈又愤怒的“嗷呜”声。
“不好!元宝的力量会被这种高熵混沌污染!”顾安玥看得心惊肉跳,“小绿!帮忙!”
小绿早已行动。翠绿色的生命能量如同最纯净的泉水,涌向那片被污染的地砖和元宝被“污染”的那部分能量。生命能量对高熵混沌浊流似乎有一定的“中和”与“净化”作用,那片地砖的扭曲逐渐平息,元宝的不适感也很快被小绿抚平。
但问题没有解决。高熵混沌浊流还在从多个点位持续渗透进来,污染着庄园的环境,更重要的是,它对元宝的力量构成了直接的威胁和消耗——元宝每次尝试清理,都可能被反污染,需要小绿额外消耗生命能量来净化中和。而小绿的能量也并非无限。
“这样下去不行。”顾安玥焦急道,“元宝的力量会被拖垮,小绿也会被耗尽。必须找到根源,或者找到更有效的应对方法。”
唐雪在指挥中心快速分析着数据:“高熵混沌能量本身没有‘意志’,难以像秩序规则那样被‘转化概念’。但它似乎可以被更高级、更有序的混沌力量‘梳理’和‘整合’,或者被相克的生命能量‘净化’。元宝刚才的尝试方向没错,但方法太粗糙,像是用手去抓泥鳅。”
她看向顾安玥:“我们需要引导元宝,改变‘战术’。不要试图一次性‘覆盖’或‘转化’大片的浊流,那就像用清水冲墨汁,效率低还容易被反染。试试看,能不能像用吸管吸水一样,将浊流‘抽取’、‘集中’起来?或者,用它的力量制造一个‘过滤器’、‘净化器’?哪怕只是暂时隔离出一片‘干净’区域?”
这个思路更加精细,也更考验元宝的控制力和理解力。
顾安玥立刻回到元宝身边,开始新的“教学”。她不再用“清理坏东西”这样笼统的指令,而是尝试用更具体的“动作”来比喻。
“元宝,看那个‘脏脏水’(指着另一处轻微扭曲的空气),”她用手比划着,“不要用手去捧,会弄脏自己。试试看,能不能像用吸管喝果汁那样,‘咻’地一下,把它从那里‘吸’出来一点点?集中到一个小球里?或者,用你的力气,像织网一样,编一个小小的、密密的‘筛子’,挡在‘脏脏水’前面,只让干净的东西过来?”
她边说边借助小绿,在空气中投影出极其简单的、动态的示意图——一根吸管吸走一滴彩色液体的动画,以及一张网挡住杂质让清水流过的画面。
元宝蹲坐着,看看那处“污染点”,又看看顾安玥比划的手势和小绿投影的动画,黑亮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和一点困惑)。它努力理解着“吸管”、“筛子”这些新概念。
过了一会儿,它试探着对着那处空气,微微张开嘴,做了一个“吸”的动作,同时用意念引导着混沌能量,尝试进行“抽取”。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只引起空气一阵乱流。
第二次,它更集中精神,回忆着“吸”的感觉和小绿动画里液体的流动。
终于,一缕极其细微的、灰扑扑的、带着混乱气息的高熵混沌能量丝,真的被它从污染点“抽”了出来,在它面前凝聚成了一小颗不断颤动、颜色暗淡的“脏能量球”!
成功了!虽然只是一点点!
元宝眼睛一亮!它觉得这个新“游戏”好像比“抓灰尘”难一点,但更有挑战性!
它立刻控制着这颗“脏能量球”,想把它“转化”掉,但一接触就感觉不舒服,于是它灵机一动,像丢垃圾一样,用意念将其“甩”向了旁边——正好甩进了小绿早已准备好的、一层柔和的绿色光膜里。光膜包裹住“脏能量球”,翠绿光芒流转,很快将其“净化”成了一小缕无害的、可以被吸收的温和能量。
“干得漂亮!元宝!”顾安玥欣喜地夸奖。
受到鼓励,元宝兴致更高了。它开始尝试不同的“战术”。
它试着像顾安玥说的那样“织网”,用混沌能量在污染点前方形成一片稀疏的、带着七彩光晕的“能量滤网”。虽然“网眼”太大,挡不住所有“脏东西”,但确实过滤掉了一部分较大的、混乱的能量团,减轻了后续的净化压力。
它还试着将“吸”出来的高熵混沌能量,不直接净化,而是用自身力量强行“压缩”、“塑形”,试图把它“捏”成某种可控的、至少不会到处乱跑的形状。结果,它成功地将一小团浊流,捏成了一个不断抖动、颜色灰暗、形状不规则,但至少暂时不会污染环境的“混沌疙瘩”,然后用小绿的能量丝线把它“捆”了起来,像挂了个丑陋的装饰品一样挂在墙角(小绿随后会慢慢净化它)。
这些方法笨拙、低效,且需要元宝和小绿高度专注配合,消耗依然不小。但至少,它们找到了一个能够有效应对高熵混沌污染、且能逐步推进的方法,而不是像最初那样被动挨打甚至被反污染。
庄园内其他区域的污染,暂时还无法顾及,但至少在静室核心区,元宝和小绿联手,逐渐建立起了一道脆弱的“净化防线”。
北极密室,傅凛看着“熵增协议”测试初期传回的数据。
数据显示,高熵混沌能量成功渗透并引发了目标区域的规则污染现象。目标生物(元宝)起初尝试直接“转化”失败并出现排斥反应,但随后迅速调整策略,开始使用“抽取”、“过滤”、“束缚”等更精细化的方式应对,并与高生命能量体(小绿)协同进行净化处理。目标核心区域(静室)的污染程度得到初步控制,但整体能量消耗加剧。
“适应速度很快……从粗暴的‘概念覆盖’转向更精细的‘能量操作’。”傅凛低语,“其对自身力量的‘理解’和‘应用’层次,在压力下再次进化。与生命能量的协同也愈发默契。”
这既在他的预料之中(测试出了目标的应对上限和模式),也带来了一丝新的评估——目标的学习和适应能力,是其最大的变数。
“维持‘熵增协议’能量注入强度。同时,启动‘共振探测’子协议,尝试分析目标在应对高熵混沌时,其力量波动的细微变化,寻找其本源频率与‘世界之锚’可能存在的深层关联。”傅凛继续下达指令。他要榨取这次测试的每一分价值,无论是消耗对方,还是收集情报。
而在顾家庄园静室,刚刚成功“捆”好一个“混沌疙瘩”的元宝,累得吐着舌头直喘气,但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成就感。它觉得这个新“游戏”——“抓脏泥鳅”和“捆垃圾袋”——虽然累狗,但好像比追泡泡和抓灰尘更“有用”,更能保护它的地盘和安玥。
它蹭了蹭顾安玥的手,得到温柔的抚摸和夸奖后,心满意足地趴下休息,准备等力气恢复一点,再去“抓”下一团“脏泥鳅”。
危机尚未解除,“污水”仍在注入,但至少,这只小小的、不断成长的“混沌萌主”,已经找到了在污水中保持自身纯净、并一点点清理家园的方法。
哪怕这方法,看起来依旧那么……不靠谱又充满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