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在营地的一系列部署与行动,很快通过信鸦传至神殿。王在王座殿中收到消息后,陷入了对局势的沉思,此时……
夜色如铁,压在神殿尖顶之上,王座殿内烛火却未摇曳。我端坐于高台,指尖轻抚王座扶手的刻纹,那是一道盘旋上升的火焰图腾,象征初火不灭。然而此刻,它在我眼中却像一条将尽的引线,缓缓燃烧,无声无息。
哈维尔的劝阻犹在耳畔,那句“若王已盲,臣愿为刃”如钉入骨。我未曾回应,只是将密令签押,命他节制边陲巡查。他退下时脚步沉稳,披风拂过石阶,未留一丝杂音。我知他已动身,正悄然潜入东部要道,以影随形地盯住威尔斯的一举一动。
我闭目,呼吸放缓。殿中唯有火芯轻爆之声,如远古战鼓的余响。昨夜乌鸦衔来的残角,已被封入银匣,置于案侧。那并非寻常信物,而是初火残魂的碎片,曾属于叛乱者供奉的祭坛。它在我掌心灼烧过,不是温度,是共鸣——这种共鸣就像是地底深处那团与初火同源却又扭曲的火,在回应它的呼唤,仿佛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能引发地下力量的异动。
我睁开眼,提笔在羊皮卷上写下:“两患并存,当逐次击之。”
墨迹未干,我已厘清脉络。教派所引之力,源自地下,与初火同源而扭曲,其势虽隐,其根却深。若任其滋长,恐动摇神国命脉。而威尔斯,虽于黑松林密会三贵,初火残魂亦被转移,然其尚在观望,未举反旗。此为萌芽之患,可缓制,不可急压。
我将笔搁下,目光落于水晶阵。那是由四枚初火残影镶嵌而成的占卜仪,能映照千里之外的气机流转。我取出一枚残魂,轻轻置入中央凹槽。刹那间,光晕扩散,神国版图在地面浮现:东部山野微光浮动,是威尔斯营帐的守夜篝火;南部山谷则黑雾缭绕,如浓血浸染,正是异端教派据点所在。
我凝视那片黑雾,它并非静止,而是缓慢搏动,如同一颗倒置的心脏。而更令我警觉的是,其节奏竟与我冠上初火结晶的震颤隐隐相合。这不是巧合。这是某种召唤,或……回应。
我伸手按住王冠,指尖触及那枚结晶。它依旧温热,但表面那道细微裂痕,比昨日更深了一分。我未动声色,只将另一枚残魂取出,投入水晶阵边缘的副槽。这是备用之引,用于推演局势走向。
光影流转,画面骤变:南部黑雾在第三日达到顶峰,随后开始退缩;而东部的微光,则在第七日突然密集,似有兵力调动。我盯着那时间节点,心中已有决断。
三日之内,教派必竭其力,仪式难以为继。七日之后,威尔斯将按捺不住,或联络旧部,或试探边界。届时,便是收网之时。
我提金针,刺入地图。第一针落于南部山谷入口,标“静守”;第二针指向东部隘口,标“暗察”;第三针深入内陆,落于王都北门,标“备援”。三针成势,如锁链闭环,将两股危机尽数纳入掌控。
此时,殿外传来铠甲轻响。翁斯坦到了。
他步入殿中,金甲未卸,长枪背于身后,头盔上的雄鹰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他单膝触地,声音低沉却有力:“臣奉召而来。”
我点头,示意他起身。“南部教派之事,你已亲历。那地底之力,你可辨其本质?”
他稍顿,道:“非神术,亦非魔蛊。它噬光、蚀火,触之者神志昏聩。臣所率将士中,已有七人夜不能寐,言见旧战亡魂。此力不伤躯壳,而乱心神。”
我颔首。这与水晶阵所示一致。他们并非在召唤古龙,而是在唤醒某种被封印的、与初火对立的存在。若放任其成长,神国子民的信仰将如沙塔崩塌,自内而溃。
“你即刻返回南部。”我缓缓道,“率军围而不攻,封锁所有出入路径。若见教徒出逃,可擒不可杀;若见仪式重启,可扰不可破。待其力竭,再行收束。”
翁斯坦抬眼:“若他们主动出击?”
“那正是他们虚弱之时。”我目光如刃,“困兽犹斗,然其势已衰。你只需守住阵线,静待其溃。”
他肃然领命。
我又道:“另派一队精锐,伪装成流民,混入周边村落。若有人言见异象、闻低语,立即记录其言,不得惊扰。我要知道,那力量如何渗入人心。”
翁斯坦眉头微皱,似有疑虑。“若他们已失心智,所言岂可信?”
“正因其失心智,所言才最真。”我淡淡道,“恐惧不会编造,只会扭曲。我们要的,不是真相本身,而是它扭曲的轨迹。”
他沉默片刻,终是低头:“臣明白了。”
我起身,从案下取出一枚暗金令牌,递予他。“此为‘静火令’,持之者可调用边境三卫,无需请示。但记住——你所做的一切,皆为‘待时’,非为‘争功’。”
他双手接过,沉声道:“臣不负王命。”
待他退下,殿内重归寂静。我坐回王座,指尖再次摩挲王冠。裂痕仍在,且随着每一次使用初火残影,它便加深一分。这力量本不该由我独掌,可如今,无人可托。
我取出哈维尔临行前留下的密报——威尔斯归途沿线,已有三处驿站报告“夜有马蹄声,无火把”。这不是军队调动,而是密使穿梭。我将密报投入火盆,火焰吞没字迹的瞬间,灰烬中浮现出一行未写之语:他已在等一个破局之机。
我冷笑。等?我也在等。
我起身,走向水晶阵。将最后一枚初火残魂缓缓嵌入阵心。光华暴涨,整座大殿仿佛被置于星图中央。我闭目,以意念牵引残影之力,推演七日之后的局势演变。
画面浮现:东部山道,一支黑衣队伍悄然穿行,为首者披着银边黑袍,腰悬短剑。他们并未前往王都,而是折向西南,进入一片荒废矿区。矿口深处,隐约有火光闪动,非红,而是幽蓝。
我睁眼,心已冷。
威尔斯不仅在观望,他早已与残党暗通。那矿区,正是古龙战争时期废弃的熔炉遗址,曾用于锻造对抗龙焰的圣器。如今,它成了阴谋的温床。
我取下王冠,置于水晶阵上。初火结晶与残魂共鸣,发出低沉嗡鸣。我以指为笔,在空中划下一道符文——那是封印之环的起始式。虽未完成,但已成势。
火光映照我的面容,刹那间,我看见自己眼窝深陷,鬓角染霜。那不是年岁的痕迹,是力量反噬的征兆。每一次推演,每一次调用初火,都在消耗我的本源。
但我不能停。
我重新戴上王冠,走回案前。提笔写下最后一道密令:“哈维尔,若见威尔斯入矿,勿动,只记其出入之人、携带之物。七日之内,我要知道矿中每一寸地的动静。”
笔尖顿住。
我低声自语:“火可燃尽万物,亦可焚毁持火之人。”
话音未落,水晶阵忽地一颤。初火残影剧烈闪烁,映出我面容的瞬间苍老——皮肤干裂,瞳孔收缩,仿佛下一息便会化为灰烬。
我未动,只将手按在阵上,稳住光流。
大殿之外,风穿廊柱,吹动一盏将熄的铜灯。灯焰摇曳,映在石墙上,形如锁链闭环,正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