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段江面,因两支强大水军的对峙而显得格外狭窄压抑。自上游而来的蜀军舰队,凭借水势,船阵显得张扬而富有压迫感;而逆流迎战的秦军水师,则在周逵的指挥下,阵型严谨,透着一股沉静的杀气。陆地上,张蚝与杨盛率领的陆军也已出城立营,与蜀军陆寨遥相对峙,牵制谯道福,使其无法全力支援水战。
谯道福站在蜀军楼船之上,望着下游严阵以待的秦军舰队,尤其是那支新来的、旗帜鲜明的建康援军,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轻视。
“北人乘舟,如履薄冰。雷恶地或许有两分本事,其副将周逵,无名之辈,安敢阻我顺流之师?”他挥动令旗,“前军冲阵,直取其中军,一举击溃他们!”
蜀军前阵数十艘艨艟快船,借着水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秦军阵线,船头弩炮齐发,箭矢如蝗。
然而,周逵久经长江下游战事,深知逆流作战的劣势与关键。他并未令舰队硬冲,而是喝令道:“各舰稳住!拍杆准备!弓弩手仰射!避其锋芒,击其侧翼!”
秦军战舰训练有素地微微调整方向,以侧舷面对冲来的敌船,高大的船身竖起厚重的挡板。蜀军的首波箭雨大多钉在了挡板上。与此同时,秦军战舰上的重型弩炮发出怒吼,巨大的弩箭呼啸着射向蜀军快船,更有安装在船舷的拍杆狠狠砸下,将靠近的蜀军小船砸得木屑纷飞。
逆流而上的秦军,凭借更坚固的战舰和更严明的纪律,硬生生顶住了蜀军借助水势的猛扑。江面上顿时陷入混乱的接舷战,双方士兵用长矛互捅,弓弩对射,不断有人惨叫着落水,鲜血迅速染红了江面。
站在江陵城头的张蚝,冷静地观察着江面上的战况。他见周逵勉强抵住了蜀军攻势,但逆流作战终究吃力,久战不利。
“杨盛!”他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末将在!”杨盛拱手。
“速率五千步卒,多带旌旗鼓噪,沿江向蜀军陆寨佯动,做出欲迂回侧击其营地的态势!”
“得令!”杨盛立刻点兵而去。
不久,蜀军陆寨方向传来震天的鼓噪声,烟尘大作,仿佛有大批秦军正在运动。谯道福在楼船上看到此景,心中一惊,生怕陆营有失,连忙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和水军预备队以防万一,对前方水战的指挥不免有些分散。
与此同时,张蚝对身边的传令兵道:“通知周将军,蜀军势头已挫,可依先前所议,施行火攻!本将军在此为他压阵!”
原来,张蚝与周逵早已商议对策。周逵在出发前,就已准备了不少火攻之物——装满易燃油脂和硫磺的小船(火舸)、带钩的火箭等。只是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和风向。
此刻,江面上刮起的正是轻微的东南风,虽不强,却正好吹向上游蜀军方向!
接到张蚝指令和观察到风向变化的周逵,精神大振!
“火舸队上前!火箭准备!”
数十艘被点燃的小型快船,如同一条条火蛇,被秦军士兵奋力推向上游,顺流直扑蜀军船阵!同时,秦军战舰上火箭齐发,如同漫天火雨,洒向蜀军战舰的帆樯和甲板。
蜀军战舰正与秦军缠斗,阵型密集,猝不及防之下,顿时有多艘战舰被火舸撞上,或被火箭点燃。干燥的船帆和木制船身迅速燃烧起来,火借风势,很快蔓延开来。
“走水了!快救火!”
“避开!快避开那些火船!”
蜀军水阵顿时陷入一片混乱。被点燃的战舰上的士兵惊慌失措,纷纷跳江逃生,又冲乱了周边友军的阵型。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凄厉的惨叫声甚至压过了战鼓和喊杀声。
谯道福在楼船上看得目瞪口呆,心如刀绞。他试图指挥舰队散开规避,但混乱之中,命令难以传达。秦军周逵则趁势指挥舰队猛攻,痛打落水狗。
水战胜负已定。蜀军水师损失惨重,超过三分之一的大型战舰被焚毁或重创,士兵死伤溺毙者无数。谯道福见大势已去,只得在亲卫战舰的护卫下,狼狈向上游败退。
周逵岂肯放过如此良机,立刻率领还能行动的秦军战舰,顺势追击,一路掩杀,不断扩大战果。
陆地上,杨盛的佯动部队见水军大胜,也趁机鼓噪而进,作势欲攻。蜀军陆营士气崩溃,谯道福败退回来后,深知已无法再战,恐被张蚝陆军合围,只得下令焚毁部分辎重,陆路大军亦向西紧急撤退。
张蚝站在城头,望着江面上熊熊燃烧的残骸和向西溃逃的蜀军,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他没有下令陆军穷追不舍。他的任务是以最小代价稳定西线,而非深入蜀地冒险。荆州之围已解,战略目的已然达到。
“传令周逵,追出五十里即可返航,清扫战场,救护落水者(主要是秦军士兵)。”
“传令杨盛,巩固陆营,清点斩获,救治伤员。”
“八百里加急,向洛阳陛下报捷:江陵水战,我军大破蜀军,焚舰数十,斩获无算,敌将谯道福已溃退西遁,荆州危局已解!”
一场偷袭动摇南征大业的西线危机,在宿将张蚝的稳健指挥、杨盛的陆策配合以及周逵水军的奋战下,被迅速且漂亮地化解了。苻坚派出的这把锋利的“矛”,果然一击奏效!
消息传开,秦军士气大振,而蜀中谯纵和钱塘刘裕,则将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苻坚的帝国巨轮,碾过了第一块突如其来的礁石,继续向着既定的目标——钱塘,轰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