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味斋”那扇朱红色大门散发着勾魂摄魄的肉香,宛如林宵眼前唯一的光亮。那油亮润泽的八宝乾坤肘、褶皱诱人的九转轮回大肠,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成了支撑他在这冗长队伍中坚守的精神支柱。
周通办事倒也干脆,捧着几块用水球术反复冲洗了十遍、亮得几乎能当镜子使的糖人碎片折返回来。碎片上残留的甜香与水汽交融,勉强慰藉着林宵因美食尚远而受伤的心灵。他慢悠悠地接过碎片,重新排到队伍中段,那一脸颓丧,仿佛在说“生无可恋,唯有肘子能救我”。
就在他掂量着是左边这块碎片糖分高点,还是右边这块形状更接近搋子时——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意念,如同九霄之上坠落的无形神山,骤然压在了整条灵膳街的上空!空气瞬间凝固,时间仿佛被冻结!那喧嚣鼎沸的人声、诱人的食物香气、甚至街边摊贩锅里滋滋作响的油花,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摁下了静音键!
噗通!噗通!噗通!
排队的人群如同被镰刀扫过的韭菜,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哗啦啦瘫软在地!修为稍弱的,更是白眼一翻,当场晕厥过去,口角流涎,场面一度十分安详。整条长街,从极致的喧闹堕入死寂的深渊,只剩下风卷残叶的呜咽。
长街尽头,一个魁梧的身影,一步一顿地走来。
一袭麻衣加身,赤足踏地,蓬乱的发丝如枯萎的野草般肆意披散开来。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巨大且漆黑的剑匣,上面布满了古老的剑痕,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凶戾之气。
他每迈出一步,脚下坚硬的青石地砖便悄然间化作齑粉,只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仿佛是他力量的无声宣告。肉眼可见的灰黑色剑气,宛如灵动且凶狠的毒蛇,在他周身不断缭绕。这剑气切割着虚空,发出“嗤嗤”的声响,好似是空气在痛苦地哀鸣,又仿佛连空间本身都在这股强大的力量下痛苦呻吟。
“剑冢弃徒,剑十三。”麻衣人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两块锈铁在互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味。“为‘九幽蚀骨刃’而来。林宵,受死!”
最后一个“死”字,如同丧钟敲响!
锵——!!!
他背后那巨大的剑匣猛地洞开!一道灰黑色的剑光冲天而起!那剑光,如同冥河深处最污浊的死水凝聚而成,粘稠、冰冷、散发着蚀骨销魂的绝望!剑光之中,隐约可见万千怨魂在无声嘶吼、挣扎,滔天的凶戾之气如同瘟疫般弥漫开来,瞬间将半条灵膳街染成了令人作呕的灰黑色!阳光被彻底吞噬,世界仿佛坠入九幽!
“蚀骨冥河剑!是那个叛出剑冢、屠戮了三个修真家族的魔头剑十三!”有人认出了这标志性的剑光,惊恐的尖叫撕裂了死寂,却更添几分绝望。
剑十三眼中没有天地,没有众生,只有那个站在队伍里,手里还捏着几块湿漉漉糖人碎片的林宵!他并指如剑,对着林宵隔空一划!
“斩!”
那道灰黑色的蚀骨剑光,带着灭绝一切生机的凶威,瞬间撕裂空间!速度快到超越了神识的捕捉,仿佛上一刻还在天边,下一刻便已悬于林宵头顶!恐怖的剑压将林宵脚下的地面都压得寸寸龟裂!
这一次,林宵似乎连“挪一寸”都懒得动了。
他依旧站在原地,手指甚至还捻着那几块糖人碎片,仿佛在思考哪块更甜。只是在那毁灭剑光即将触及发丝的刹那,他极其随意地抬起了另一只手。
手中,握着那把金光闪闪、搋头沾着点东林郡泥巴和金沙海金属灰的——万垢归墟搋。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对撞,没有法则轰鸣的炫目光影。
林宵只是将搋子那柔软的橡胶吸盘头,对着那道撕裂空间、凶威滔天的灰黑剑光前端——那个能量最凝聚、杀意最沸腾、同时也是剑势流转最“堵”的那个点——仿佛瞄准了马桶里最顽固的污垢结块——
轻轻一捅!
噗!
一声轻响,如同戳破了一个灌满了过期泔水的厚实垃圾袋。
足以斩杀元婴后期大能的蚀骨冥河剑光,在搋头触及的瞬间,猛地一滞!凝聚到极点的凶戾剑气如同找到了宣泄的洪口,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朝着那暗金色的搋头涌去!
不,更准确地说,是被搋头中心那缓缓旋转的暗金漩涡,以一种蛮不讲理的“疏通”意志,强行吞噬、拉扯进去!
嗡——!!!
搋子发出低沉而满足的嗡鸣,暗金光芒骤然盛放!那道气势汹汹、仿佛要吞噬天地的灰黑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黯淡!其中蕴含的蚀骨凶气、怨魂戾念,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在归墟道韵的冲刷下被飞速分解、净化、还原成最原始无害的天地灵气!
仅仅一息!
那道毁天灭地的剑光,便如同被搋子吸干了所有精华的破抹布条,软塌塌地、毫无脾气地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一缕淡淡的、带着点雨后青草味的无害青烟,袅袅升起。
“???”剑十三脸上那狰狞残忍的冷笑,瞬间僵成了石雕。他那双充斥着杀戮与疯狂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呆滞,以及难以置信的荒诞感。他那足以蚀骨销魂、令元婴修士闻风丧胆的一剑……被一把……捅茅坑的搋子……捅没了?这感觉比被人用烧火棍捅了屁股还难受!
还没等他那被颠覆的世界观重新拼凑起来!
林宵握着搋子的手,手腕极其自然地一转、一拔!
动作流畅得如同疏通完一个堵塞点后,拔掉搋子检查一下效果,看看水是不是顺畅地流下去了。
然而,随着他这一拔!
一股被强行“理顺”、浓缩了之前那道蚀骨剑光部分威能的灰黑色能量流,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堵了许久终于找到出口的喷泉,猛地从搋头吸盘处——
反向喷射而出!
咻——!!!
这道浓缩的灰黑能量流,速度更快!角度更刁钻!带着一股被强行“疏通”后的顺畅感,以及林宵随手施加的一点“归墟”意志——大意是“别堵这儿,哪儿来回哪儿去”——精准无比地射向剑十三……背后的那个巨大剑匣!
目标:剑匣表面灵光流转的一个微小滞涩点!一个连剑十三自己都未曾在意,如同精密齿轮组里卡了一粒微小沙砾的点!
剑十三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直冲天灵盖!他怪叫一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拼命想收回剑匣防御,却已经来不及了!
噗嗤!
浓缩的灰黑能量流如同烧红的烙铁捅进了凝固的猪油,轻易洞穿了剑匣自发形成的防护灵光,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那个滞涩点!
咔嚓!轰隆隆——!!!
剑匣内部猛地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牙根酸软的金属扭曲、崩裂的刺耳噪音!紧接着,如同点燃了塞满火药的火药桶,无数道失控的、狂暴杂乱的灰黑剑气,从剑匣表面骤然爆开的裂缝中疯狂喷涌而出!如同上百个喝醉酒的烟花师傅同时点燃了自家作坊!
“不!我的葬剑冢!!”剑十三目眦欲裂,心胆俱碎!他拼命催动法力想要压制暴走的剑气,却被自己剑匣爆出的失控剑气炸得灰头土脸,那身麻衣瞬间成了乞丐装,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遍布全身,鲜血淋漓!那巨大的、视若性命的剑匣更是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呻吟,表面裂痕遍布,灵光尽失,如同被顽童摔了千百遍的破木盒子!
林宵慢悠悠地收回搋子,随意地甩了甩(其实很干净)。他先是看了看被自己失控剑气炸得如同滚地葫芦、剑匣半废、狼狈不堪的剑十三,然后目光又落回自己手里——刚才那狂暴的剑气激波,把他手里好不容易洗干净、仅剩的那一小块最大的糖人碎片,震得只剩指甲盖大小的一丁点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终于彻底冲垮了咸鱼的耐心堤坝。
他随手将最后那一丁点糖丢进嘴里,嘎嘣一声,嚼得粉碎。然后,对着呆若木鸡、世界观彻底崩塌的剑十三,以及周围同样石化、下巴掉了一地的幸存者们,慢吞吞地、清晰地吐出一句,每一个字都带着被打扰美食、损失糖果的深深怨念:
“…挡路了。赔钱。”他顿了顿,补充道,“糖人钱,肘子钱,还有…排队的精神损失费。”
剑十三:“……”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着自己那冒着青烟、灵性全无、几乎变成废铁的宝贝剑匣,再听到那清晰无比的“赔钱”二字,一股急怒攻心、憋屈至极的热流猛地冲上喉头——
“噗——!!!”
一口殷红的老血,如同小型喷泉,足足喷出三丈远!在夕阳下划出一道凄厉的抛物线。这位凶名赫赫的剑冢弃徒,眼白一翻,带着无尽的憋屈和破产的绝望,仰天就倒,彻底不省人事。灵膳街上空,只剩下林宵那句“赔钱”的余音,以及…重新开始飘荡的、珍味斋的肘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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