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林溪心湖掠过一丝微澜，却很快归于平静。
对于顾博，她谈不上恨，但也绝无好感。
在过去那段关系里，他始终扮演着一个沉默的、威严的、高高在上的“准公公”角色。
他从未像周佩芬那样明确表示过不满，但那种骨子里的、属于上位者的审视与疏离，林溪感受得清清楚楚。
“喂，是……是溪溪吗？”电话那头，传来顾博疲惫的声音，不复往日的威严。
“……顾先生，是我。”林溪的称呼，客气得像一道无形的墙，瞬间划清了界限。
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着，只听得见一声压抑的、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的叹息。
“溪溪，我知道，我现在给你打这个电话，实在……实在是没有脸面。”顾博的语气带着难堪与无奈，“我……我是想代顾辰那个混账东西，跟你说声对不起。也代他妈妈，为之前对你的种种无礼，跟你郑重道歉。”
林溪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水杯，道歉？如果道歉有用，这世上又何来那么多无法弥补的伤痕。
“顾先生，都过去了。”她只能吐出这句最客套也最疏远的话。
“是啊，都过去了……”顾博的声音满是沧桑，仿佛瞬间老了十岁，“溪溪，你是个好孩子，是顾辰他……他有眼无珠，是他没有那个福气！”
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
“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其实是……是有一件事，想求你。”
“您说。”
“顾辰他……在非洲那边，过得很不好。”顾博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那边条件艰苦，他又是个从小被惯到大的性子，根本受不了那种罪。前几天，他跟矿上的工头起了冲突，被人……被人打断了一条腿。现在一个人躺在诊所里，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林溪内心，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觉得有些荒唐。
可怜吗？或许。
但这一切，不都是他亲手为自己铺就的绝路吗？如果他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顾衍的底线，如果他没有做出绑架那种丧心病狂的事，他又怎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所以，顾先生是想让我……”
“溪溪，我知道这个请求有多过分！”顾博急切地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哀求，“但是，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三叔他……他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许去非洲看他，更不许把他接回来。他妈妈为这事，已经急病了。老爷子那边，也是铁了心要给他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我们顾家大房，现在唯一能让阿衍松口的，恐怕就只有你了。”顾博的语气近乎卑微，“溪溪，算我……算我求你，你能不能……跟阿衍求个情，让他高抬贵手，先把顾辰接回来治伤？等他伤好了，你想怎么处置，再送回去，都行啊！”
“只要你肯帮忙，我……我愿意把我名下顾氏百分之二的股份，无条件转给你，就当是……我们顾家，对你的一点点补偿。”
为了儿子，他竟然连赖以立身的股份都愿意拿出来了。
林溪听完，沉默了许久，久到顾博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顾先生，”她终于缓缓开口，“首先，我很遗憾听到顾辰的遭遇，但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其次，我不会去跟顾衍求情。”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因为我无条件尊重我先生的任何决定。在我心里，他做的，永远都是对的。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去让他有丝毫为难。”
“最后，”林溪顿了顿，“关于股份，我更不需要。顾衍给我的，比这多得多。如果顾先生真的觉得对我有所亏欠，那就请以后，不要再因为顾辰的任何事，来打扰我和我先生的正常生活。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补偿。”
说完，她没有给对方任何回应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知道自己这番话不近人情，但她不想再跟顾家大房有任何牵扯。她现在只想好好守着自己的小家，守着她的丈夫和女儿，过平静安稳的日子。
晚上，顾衍回来时，林溪将顾博打电话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顾衍听完，解领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压却低了几分。
“生气了？”林溪仰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没有。”顾衍将她一把拉到自己腿上坐好，双臂圈住她的腰，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我只是在想，我大哥这个人，平时看着挺精明，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犯糊涂。”
“他也是爱子心切。”
“那也不能来找你。”顾衍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他凭什么认为，你有义务去为他那个废物儿子求情？又凭什么认为，你能左右我的决定？”
他捧起林溪的脸，深邃的眼眸认真地看着她。
“溪溪，你记住，你谁也不欠。尤其是他们顾家大房。他们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林溪重重地点了点头，主动在他微抿的薄唇上亲了一下。
“我知道。所以，我拒绝了。”
顾衍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他满意地勾起唇角，俯身加深了这个雯，带着一丝惩罚的意味，辗转厮磨。
几天后，林溪正和苏青视频通话，苏青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哎，溪溪，给你看个劲爆的！”
下一秒，苏青的微信就发来了一段短视频。
视频的画质很晃，像是在街边偷拍的。画面里，一个穿着一身肮脏白纱裙、头发散乱的女人，正抱着路边的电线杆，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声嘶力竭地哭喊。
“顾辰！你在哪里啊顾辰！快来娶我啊！我是你的新娘……”
那张癫狂又绝望的脸，正是宋暖。
她逢人就抓着说，自己是顾家的少奶奶，说顾辰马上就会开着八抬大轿来娶她。
路人纷纷避之不及，像看疯子一样对她指指点点。
视频的最后，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从一辆救护车上下来，强行将她拖上了车。
看着视频里宋暖的模样，林溪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恨宋暖了。当一个人，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所有的怨恨，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是觉得可悲。
她想起了自己。
如果当初，在民政局门口，她没有在最后一刻幡然醒悟；
如果当初，她选择了隐忍和原谅；
如果当初，她没有遇到顾衍……
那现在，视频里那个被万人嘲笑的疯子，会不会就是她自己？
她不敢想。后怕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在想什么？”
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身后将她圈住，顾衍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
林溪猛地回身，紧紧抱住他，仿佛要确认这份幸福的真实。
她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很幸运。”
顾衍轻笑，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发间的馨香。
“我也是。”
窗外，阳光驱散了所有阴霾。
过去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已尘埃落定。
顾衍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松开林溪，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两张设计精美的烫金请柬。
“这是什么？”林溪好奇地接过。
“打开看看。”
林溪打开请柬，只见上面用优雅的字体写着——“林溪心理工作室”开业一周年暨慈善答谢酒会。
时间，就在下周末。
地点，是顾氏旗下最顶级的七星级酒店——星辉之巅的顶层宴会厅。
“你要给我办酒会？”林溪又惊又喜，眼眸亮得像盛满了星光。
“嗯。”顾衍重新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满是宠溺，“我的顾太太，事业有成，难道不值得一场最盛大的庆功宴吗？”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也想借这个机会，向所有人宣布一件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顾衍看着她，眼底漾开温柔又神秘的笑意。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