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后的通道比林渊想象中更深。
他跟着凌无尘的青衫下摆，靴底擦过潮湿的青石砖，每一步都能听见细微的回响。
空气里浮动着陈年老纸的霉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像是某种阵法长期运转后残留的气息。
“到了。” 凌无尘停步时，林渊险些撞上去。
抬头望去，眼前是道半人高的青铜门，门扉上刻满纠缠的云纹，最中央嵌着块墨玉，在两人袖中引火符的微光里泛着幽蓝。
老人屈指叩了叩墨玉，门内传来机械转动声。
林渊注意到他指尖有层薄茧，指节微微变形，像是常年结印所致。
门开的刹那，林渊被扑面而来的灵气撞得后退半步。
这是间圆形石室，穹顶嵌着七颗鸽蛋大的夜明珠，将四壁的书架照得透亮。
架上的典籍或裹着锦缎，或缠着铁链，最里侧的几排甚至用符纸封了口。
正中央的石台上，摆着本封皮发黑的古籍，封脊处“云鹤炼气诀”五个字被虫蛀得缺了边角。
“这是云鹤宗开派祖师亲手抄录的《云鹤炼气诀》初本。”凌无尘走到石台旁，枯瘦的手指抚过书脊，“后来宗门为了便于凡俗弟子修炼，删减了三成内容。 你练到第七层遇到的瓶颈，便是被删去的’灵脉九转‘。“ 林渊的喉咙动了动。
他想起自己在典籍阁翻找残页时，那些被撕去的页码边缘还留着焦痕——原来不是自然破损，而是人为销毁。
“补全它。”凌无尘将古籍推到他面前，“若能在三日内补全第七至第九层，你便算过了第一关。” 林渊伸手时，指尖在离书半寸处顿住。
识海里的古碑突然发烫，像是被什么吸引着要冲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掌心覆在封皮上。
霉味突然变得清晰，混着一丝铁锈味——是古籍里渗出来的？
翻开第一页，林渊瞳孔微缩。
与他修炼的外门版不同，初本的炼气路径不是简单的“引气入体”，而是详细记载了如何用灵气温养十二正经，甚至提到了“冲脉隐窍”的说法。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书页边缘，识海里的推演数字开始疯狂跳动：“外门版缺失的‘灵脉九转’对应冲脉第三隐窍，与现有功法契合度87%......”
“需要什么？”凌无尘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林渊抬头，看见老人正盯着他的眉心。
他这才惊觉自己额角已渗出细汗——古碑的推演竟牵动了肉身。
“灵气。”他实话实说，“推演需要持续输入灵气，否则中途会断。” 凌无尘袖中飞出块拇指大的灵石，精准落在他掌心：“这是中品灵石，足够支撑半日。” 林渊握住灵石，冰凉的灵气顺着掌心涌入。
他闭眼坐地，将古籍摊在膝头。
识海里的古碑缓缓旋转，表面的青铜纹路亮起幽光，与书中的字迹重叠——那些被虫蛀的空白处，正浮现出淡金色的推演轨迹。
第一层到第六层的功法在他脑海里自动展开，像两卷交叠的画轴。
外门版的“松风劲”是单线程引气，初本却在每个大穴处分出三条支流，其中两条被红笔圈了叉。
古碑的推演数字如暴雨般落下：“被删减路径含风险：32%概率导致灵脉淤塞，17%概率引发火毒反噬......” 当推演到第七层时，古碑突然发出蜂鸣。
林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看见书中原本空白的第七页，浮现出一行淡金色的小字：“灵脉九转，冲脉为枢”。
“轰——” 整座典籍阁突然震动起来。
林渊猛地睁眼，手中的灵石“咔”地裂开道细纹。
穹顶的夜明珠光芒大盛，照得石室里的符纸簌簌作响。
他注意到凌无尘的脸色变了——老人正盯着地面，那里有暗金色的纹路顺着石缝蔓延，像是某种阵法被激活了。
“稳住推演！”凌无尘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他指尖连点，在半空画出三道金色符箓，“这是典籍阁的镇阁阵，你触发了封禁！” 林渊咬着牙重新闭眼。
古碑的震动更剧烈了，他能清晰感觉到，推演的轨迹正与地面的阵法产生共鸣。
原本断裂的第七层功法突然接上了，第八层、第九层的内容如潮水般涌来：“九转之后，灵脉成环，可引天地清露洗髓......”
“停！” 凌无尘的喝令让林渊猛地回神。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额角的汗已浸透衣领，地面的暗金纹路正缓缓褪去。
老人站在他面前，袖角被阵风吹得猎猎作响， “你......”凌无尘欲言又止，忽然伸手按在他后颈。
林渊本能地要躲，却被一股温和的灵气制止。
老人的神识如丝如缕探入他识海，在触及古碑的刹那猛地缩回。
“好个......”凌无尘退后半步，喉结动了动，“好个能推演功法的宝贝。” 林渊心跳如擂鼓。
他想起母亲常说的“怀璧其罪”，想起陈知远看他时阴鸷的眼神，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弟子只是按功法脉络推演，不知为何会触发阵法。” 凌无尘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不知道便好。”他转身走向书架，抽出本裹着红绸的典籍抛过来，“三日后带着补全的《云鹤炼气诀》来见我。
在此之前，你可以随意查阅玄机室的典籍——除了最里排的铁箱。“ 林渊接住典籍，封皮上“灵脉图谱”四个字让他呼吸一滞。
“谢掌阁长老。”他弯腰行礼，余光瞥见凌无尘的青衫扫过地面，那里暗金纹路的痕迹还未完全消散。
“出去吧。”凌无尘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记住，陈知远的人在典籍阁外守着。” 林渊刚走到青铜门前，身后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他回头，看见老人正站在最里排书架前，指尖悬在某个铁箱的锁扣上，仿佛在犹豫是否要打开。
门合上的瞬间，林渊听见细微的“咔嗒”声——是锁扣被扣上的声音。
出了暗门，暮色已深。
典籍阁的飞檐在月光下投下长影，林渊刚走到楼梯口，便看见转角处闪过道灰影。
“周统领？”他出声询问。
“林师弟。”守卫统领周元从阴影里走出来，腰间的佩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掌阁长老让我送你回住处。” 林渊注意到他的目光扫过自己怀中的《灵脉图谱》，又迅速移开。
两人并肩走下木梯时，他听见周元低声道：“陈副阁主今日在典籍阁外转了三趟。” 林渊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劳周统领提醒。” 走到典籍阁门口时，果然看见陈知远站在灯笼下。
这位副阁主穿着月白锦袍，腰间的玉牌在火光里泛着幽光，见两人出来，他似笑非笑地拱了拱手：“林师弟好福气，能得掌阁长老亲自指点。” 林渊低头行礼：“副阁主过誉了。” 陈知远的目光在他怀中扫过，突然伸手：“这是......”
“是掌阁长老借的《灵脉图谱》。”周元上前半步，挡住陈知远的手，“凌长老特意交代，旁人不可触碰。” 陈知远的手指在半空顿了顿，又缓缓收回。
他盯着林渊的眼睛，嘴角扯出个弧度：“林师弟可要小心，这阁里的书，可不是谁都能看的。” 林渊垂眸应了声“是”，跟着周元快步离开。
走过影壁时，他回头望了眼典籍阁的飞檐——那里有扇窗户还亮着灯，隐约能看见凌无尘的影子在窗前晃动。
夜风吹起他的衣摆，林渊摸了摸怀中的《灵脉图谱》。
识海里的古碑仍在微微发烫，他能感觉到，那些被封禁的秘密，正随着推演的深入，像春冰遇暖般缓缓裂开。
抬头望向玄霄峰，月光下的山尖隐入云层，他忽然想起凌无尘说的“走得稳比走得快更要紧”。
可此刻，他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说—— 真正的传承，不在山巅，而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