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强行压下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意识像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小船，每一次思考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眩晕。但他不能倒下，尤其是在老查理和雷娜面前。他是“曙光”的主心骨，至少在找到更稳固的立足方式之前，他必须撑住。
老查理领命而去，组织幸存者清点物资、加固防御。峡谷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烟尘味，劫后余生的人们脸上混杂着悲伤、麻木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在老查理的指挥下，开始沉默地搬运同伴遗体、收集散落的武器、用掠夺者尸体上扒下的简陋工具修补破损的大门。
雷娜没有离开，她倚在门边，目光落在林烨苍白如纸的脸上，又扫过他腰间和肩头渗血的绷带，眉头微蹙。“你现在的样子，连只辐射鼠都打不过。”她的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冷硬，但少了几分刺人的锋芒。
“不需要我动手。”林烨闭着眼，声音沙哑，“巴洛克溃败，短时间内，‘碎骨’群龙无首，正是最混乱、最脆弱的时候。”
雷娜眼神一凝：“你想追击？”
“不是大军压境。”林烨缓缓睁开眼，眼底血丝未退，却燃着冷静的火焰，“是趁他病，要他命。巴洛克必须死，否则等他缓过气，整合残部，下次再来，就不会是这种规模的进攻了。”
他顿了顿，感受着呼吸时肋间传来的刺痛，继续道：“但我们损失惨重，需要休整。大规模追击不现实，也风险太大。最好的办法，是派出小股精锐，尾随溃兵，找到巴洛克的老巢，确认他的生死。如果可能……执行斩首。”
雷娜沉默了片刻。她是优秀的猎人，深知追踪和猎杀的道理。林烨的判断是正确的，此刻确实是扩大战果、消除后患的最佳时机。但……
“谁去？”她问，目光扫过窗外忙碌的人群，“除了我，还有谁能胜任？老查理要主持大局，其他人……经验不足，遇上硬茬子就是送死。”她的左臂还吊着，行动大打折扣。
“我去。”林烨挣扎着想下床，却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栽倒。
雷娜一个箭步上前，用没受伤的右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去送死吗？站都站不稳！”
“我必须去！”林烨抬头，眼神锐利地迎上她的目光，“只有我……可能感应到一些东西。”他指的是那种时灵时不灵、来源诡异的预判能力。虽然系统沉寂，但之前战斗中的体验让他隐隐觉得，这种能力或许并非完全依赖系统能源，可能与他的精神状态、甚至这个世界的某种规则有关。追击巴洛克这种老奸巨猾的悍匪，任何一点优势都至关重要。
雷娜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虚张声势的痕迹，但最终只看到一片近乎偏执的决然。她松开了手，冷哼一声：“逞强。你死了，这刚有点样子的据点立马就得散架。”
“所以不会死。”林烨喘了口气，“你和我一起去。你负责追踪和主要战斗，我负责……提供情报和支持。”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目前最优解。基地有老查理守着，短时间内应该安全。”
雷娜没有立刻答应，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偏西的日头。夕阳将峡谷染上一层凄艳的血色，与地上的暗红相互映照。“天黑前出发。我只等你半个小时。你要是爬不起来，我就自己去。”
说完，她不再看林烨，转身走出屋子，大概是去准备武器和补给。
林烨知道，这是她同意的表示。他不敢耽搁，强忍着眩晕和疼痛，尝试活动手脚。每一次移动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从床边摸到半瓶浑浊的净水，仰头灌了几口，又找到一小块之前烤熟的、硬得像石头的鼠肉，费力地咀嚼吞咽下去，补充一点可怜的能量。
脑海中，那台破损的pdA依旧死寂。他尝试集中意念，呼唤系统，或者激发那种预判状态，却毫无反应，只有精神过度集中带来的阵阵抽痛。
“看来不能指望它了……”林烨苦笑，只能依靠最基本的判断和这具残破的身体。
半小时后，林烨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粗树枝当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屋子。他换上了一件从掠夺者尸体上扒下的、相对完整的皮质外套，遮住了绷带，但苍白的脸色和虚浮的脚步依然暴露了他的状态不佳。
雷娜已经等在峡谷口修复了一半的大门处。她换上了一套更利于行动的紧身猎装，右臂灵活，左臂虽然固定着，但腰间的短刀和背上那杆标志性的狙击步枪擦拭得锃亮。她看了林烨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将一个水囊和一小包肉干扔给他。
“能跟上就行，别拖后腿。”她言简意赅，转身率先踏出了大门。
林烨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气，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巴洛克溃逃的痕迹非常明显。惊慌失措的败兵根本顾不上掩饰行踪，散落的装备、踩踏的植被、以及断断续续的血迹，在雷娜这种老练的猎人眼中，如同指路明灯。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荒芜的丘陵和破碎的公路上。雷娜在前方引路，脚步轻捷，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林烨跟在后面，每走一步都感觉伤口在抗议，汗水不断从额头滑落，但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掉队。他强迫自己观察周围环境，记忆路线，分析可能存在的危险。这种专注，某种程度上分散了身体的痛苦。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废土的夜晚降临，气温骤降。白天还觉得闷热，此刻却寒意刺骨。缺乏大气保护的星空异常清晰，璀璨得近乎诡异，却也带来了微弱的光亮。
“血迹变多了，还有拖拽的痕迹。”雷娜在一处灌木丛边蹲下，用手指捻起一点暗红色的泥土，“巴洛克伤得很重，他们移动速度不快。”
林烨拄着树枝，喘着气点头。这是个好消息。
夜间追踪变得更加困难，但也更安全。夜色掩盖了他们的行踪，也降低了被溃兵发现的风险。雷娜放慢了速度，更加依赖地面痕迹和直觉。
又前行了约莫一个小时，穿过一片布满嶙峋怪石的区域后，雷娜突然停下脚步，举起右手示意隐蔽。林烨立刻靠在一块巨石后，屏住呼吸。
前方不远处，隐约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妈的！带着头儿根本跑不快！后面要是追上来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扔下头儿？你想死吗？”
“可是……你看头儿这样子……还能活吗？”
“闭嘴！你想动摇军心吗？”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焦虑和恐惧。听起来，像是巴洛克的残部发生了内讧。
雷娜悄无声息地摸了上去，林烨也强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透过石缝，他们看到约莫七八个狼狈不堪的掠夺者围坐在一小堆微弱的篝火旁，火光映照着他们惊魂未定的脸。不远处的地上，铺着一件破烂的袍子，巴洛克庞大的身躯躺在上面，胸口简陋地包扎着，但鲜血依旧在不断渗出，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出气多进气少。
果然伤重濒死！林烨心中一定。
“机会。”雷娜压低声音，眼中寒光一闪。对方人数不多，且士气低落，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林烨却拉住了她的衣角，轻轻摇头。他指了指那几个掠夺者紧握在手的武器，又指了指周围黑暗的环境。“强攻有风险。他们困兽犹斗，可能会拼命。而且，枪声可能会引来别的东西。”废土的夜晚，从不安全。
“那怎么办？等他们自己散掉？”雷娜皱眉。
林烨沉吟片刻，脑中飞快盘算。他需要一种更稳妥、更省力的方式。“制造混乱。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和对方的状态，一个计划逐渐成形。他凑到雷娜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几句。
雷娜听完，有些诧异地看了林烨一眼，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家伙，肚子里还有这种阴险的算计。但她没有反对，点了点头，悄然后退，消失在黑暗中。
林则留在原地，紧紧盯着篝火旁的情况，同时努力平复呼吸，积攒着体力。他在等待雷娜的信号。
大约过了十分钟，篝火旁的一个掠夺者似乎因为疲惫和恐惧，精神有些恍惚。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类似某种夜行变异生物的尖啸，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正高速扑来！
“什么东西？！”
“警戒！快警戒！”
篝火旁的掠夺者顿时炸了锅，惊慌失措地抓起武器，对着黑暗胡乱指去。本就脆弱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侧的黑暗中，一块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砸中了篝火堆！
“啪！”火星四溅，燃烧的枯枝被打散，光线骤然暗淡，人影幢幢，更加剧了恐慌。
“敌袭！从那边来的！”
“不对！是这边！”
“妈的！到底有多少人？！”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先开了枪。
“砰！”
枪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所有紧绷的情绪。
“打！给我打！”
掠夺者们彻底失去了理智，朝着他们认为有敌人的方向疯狂射击，甚至误伤了自己人。
惨叫声、怒骂声、枪声响成一片。
林烨躲在巨石后，冷静地看着这出自导自演的混乱。心理战，有时候比真刀真枪更有效。
当对方的弹药浪费得差不多，混乱达到顶峰时，雷娜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杀出！她的目标是那个试图背起巴洛克逃跑的小头目。
刀光一闪，精准地割开了对方的喉咙。
其他掠夺者见状，最后的斗志彻底崩溃，发一声喊，四散奔逃，再也顾不上他们垂死的首领。
雷娜没有去追那些小喽啰，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奄奄一息的巴洛克身上。
林烨也拄着树枝，一步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走到篝火的余烬旁，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带给“曙光”惨痛伤亡的“屠夫”。
巴洛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艰难地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到了林烨。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有血沫涌出。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怨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他大概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栽在这样一个看似弱小的家伙手里。
林烨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手中握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他没有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巴洛克的额头狠狠砸下！
一下，两下……
直到确认对方彻底没了声息。
他丢开沾满红白之物的石头，踉跄后退一步，扶住旁边的岩石剧烈喘息。不是出于复仇的快感，而是一种必要的、冰冷的终结。废土之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雷娜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完成这一切，没有插手。她走过去，在巴洛克的尸体上摸索了一阵，找到了一些有用的零碎物品和一个小型的信号枪。
“任务完成。”她将信号枪收好，语气平淡。
林烨点了点头，看着巴洛克僵硬的尸体，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释然。一个威胁消除了，但未来的路，依旧漫长而艰难。
“回去吧。”他轻声说，转身望向“曙光”基地的方向。那里，还有亟待救治的伤员，需要重建的家园，以及无数未知的挑战。
夜色深沉，返程的路似乎更加漫长。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但林烨的脚步，却比来时坚定了一丝。
溃败与追击，以敌人的彻底灭亡告终。但这只是“曙光”在这片残酷废土上，迈出的微小而坚实的第一步。真正的生存竞赛，才刚刚拉开序幕。而林烨知道，他必须尽快找到让那个神秘系统恢复，或者至少是理解自身那种异常能力的办法。否则，下一次危机来临，他们未必还能如此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