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屯大捷的余温尚未散去,林家堡便面临了新的挑战——飞速扩张带来的资源压力。新增的人口、每日的操练、堡垒的持续扩建,如同无底洞般消耗着有限的储备。缴获的北戎物资和零散的贸易所得,已渐渐入不敷出。
议事厅内,后勤营主事陈嫂捧着账册,眉头紧锁:“队长,库中存粮最多支撑两月,盐铁更是紧缺。若是北戎大举来犯,或是官家那边再有变故,只怕……”
李铁柱嗡声道:“怕什么!没了就去北戎那里抢!”
陈猎户摇头:“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且风险太大。”
林惊雪沉默地看着地图,目光越过边境的山川,落在了南边那座隐约勾勒出的繁华京城。她知道,单靠边境的产出和掠夺,永远无法支撑一个真正稳固的势力。必须建立一条稳定、可控,且能带来丰厚利润的财路。
“我们需要自己的商队,自己的产业。”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不仅要解决用度,更要借此,将我们的耳目延伸出去。”
一直静坐旁听的赵珩此时开口:“林队长所言极是。边境毛皮、药材、山货,在京城皆是紧俏之物。而京城的信息、精巧器物、乃至某些违禁的军资图谱,亦是此地所需。若能打通关节,其中利润,何止十倍。”
他取出一枚样式古朴的铜牌,放在桌上:“我在京城尚有些许人脉,可助林家堡的商队站稳脚跟。但具体如何经营,渠道如何铺设,需林队长自行筹划。”
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也是一步险棋。将触角伸向京城,意味着更深地卷入那边的漩涡。
林惊雪的决策迅速而高效。她并未选择利润最高但也最扎眼的盐铁专卖,而是从两个看似寻常的行当入手。
锦绣车行:首先在边境县城成立,购置骡马大车,明面上承接货运、护送商旅的业务。车夫、护卫皆由林家军老兵或可靠子弟担任,他们不仅身手矫健,更对地形了如指掌,很快以其安全可靠打响了名头。暗地里,车队南来北往,成为传递信息、绘制地图的最佳掩护。
清岚茶社:随后在县城中心位置开设,环境清雅,茶水质优,很快吸引了往来客商、甚至一些不得志的文人小吏在此停留。掌柜是一位被林家堡救助的落难账房,心思缜密,善于交际。茶社看似只是寻常买卖,实则是收集南来北往消息、结交三教九流的情报节点。
这两个据点,如同林家堡伸出的两只触角,一只负责移动与联络,一只负责固定与吸收。所有核心人员皆经过严格筛选,彼此单线联系,形成了一套初具雏形的情报网络。
林惊雪坐镇堡内,通过加密的信件和定期汇报,遥控指挥着这两处的运作。赵珩则提供了京城方面的接应,确保林家堡的货物能在京城顺利出手,并换回所需的物资和情报。
网络的效力很快显现。
通过车行护卫与往来商队的闲聊,茶社掌柜对客人只言片语的整合,一条条零碎的信息被汇集到林家堡:
“北边来的皮货商,抱怨今年关卡盘查严了许多,尤其对带有北戎标记的货物……”
“有京城来的吏员酒后失言,提及某位大人物对北境军务‘甚是关切’……”
“茶社常客、县衙一名不得志的书吏,无意中透露,韩侍郎回京后,似乎并未完全停止对‘边贸’的调查,只是转向了更隐秘的方向……”
这些信息看似杂乱,但经过林惊雪和赵珩的共同分析,逐渐勾勒出一些轮廓:刘瑾倒台后,他背后的势力并未伤筋动骨,反而更加警惕,加强了对边境贸易,尤其是可能通往北戎渠道的控制。而韩侍郎,或许并未完全放弃。
一日,茶社掌柜送来一份加急密报:一名自称来自江南的丝绸商,在茶社多次打听关于“黑风岭旧矿”的消息,言辞闪烁,且其随从身形彪悍,不似商旅,倒更像军伍之人。
“黑风岭旧矿……”林惊雪立刻想起赵珩曾提过,那里矿道复杂,是“鹰巢”可能利用的据点之一。“查!盯紧这个丝绸商,弄清楚他的底细和目的!”
就在林惊雪全力追查神秘丝绸商之际,车行却率先迎来了不速之客。
一队官差模样的人,以“核查税赋、检验车马安全”为由,突袭检查了锦绣车行。带队者是一名面相陌生的税吏,态度倨傲,检查得异常仔细,几乎将车行翻了个底朝天,明显是故意找茬。
“林掌柜(车行明面负责人),你们这车行,生意不错啊。”那税吏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这往来货物复杂,难免有些夹带私藏,或是……通了不该通的关节。你们背后,是哪位东家啊?”
话里话外,充满了试探与威胁。
消息传回堡内,李铁柱当即就要带人去“理论”,被林惊雪按住。
“这是试探。”她冷静分析,“刘瑾刚倒,有些人坐不住了,想看看我们这新冒头的车行,到底水深水浅,背后站着谁。也可能,是想借此敲打,甚至逼我们背后的‘东家’现身。”
她沉吟片刻,下令:“让车行配合检查,所有账目、货物务必清晰合法,不留任何把柄。同时,给那税吏塞足好处,看看他到底是求财,还是另有所图。”
她要知道,这次试探是来自地方衙门的例行勒索,还是来自更高层势力的针对性敲打。这第一次的碰撞,将决定她这“锦绣布局”未来面临的,是小鬼难缠,还是阎王索命。
车行的危机,与那神秘丝绸商的线索交织在一起,预示着林家堡的扩张之路,注定不会平坦。水面之下,更多的暗流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