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暴风雨前的死寂
b级鬼物“掠魂领主”败逃留下的腐蚀性能量残渣，如同恶毒的疮疤，在东郊的焦土上滋滋作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战场上短暂的死寂被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寂静所取代。风停了，连冥川节点那持续不断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低沉嗡鸣，也极其反常地沉寂下来。
这种寂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被抽空了所有声音的、令人窒息的真空感。远方，那连接着异度空间的暗红色漩涡依旧高悬，但其旋转速度明显减缓，色泽却变得更加深邃、粘稠，仿佛正在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都吞噬进去，积蓄着某种难以想象的力量。
灵调局指挥中心，所有监测屏幕上的数据流都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平缓。能量读数不再剧烈跳动，鬼气浓度曲线也趋于稳定，但这种“稳定”却让每一个分析师头皮发麻——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气压降至极致的死寂。
“报告！节点内部能量反应……无法探测！”一名监测员声音发颤，“不是没有反应，而是探测波被完全吸收或屏蔽了！我们失去了对节点内部情况的感知！”
分局长周震站在巨大的全息沙盘前，双手紧紧按在控制台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沙盘上，代表冥川节点的那个巨大红点，此刻变成了一个不断向内塌陷的黑色漩涡模型，象征着未知与失控。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脊椎。
他回想起古籍中关于冥川的零星记载，那些曾被当作传说的描述——“万鬼巢穴，呼吸之间，可吞城池”。难道，眼前的异象，正预示着一次远超记录的、真正意义上的“鬼潮爆发”？
“传令！”周震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全城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所有非战斗人员，按预定预案，向第三、第七地下避难所紧急疏散！灵调局所有外勤人员，配发最高当量的破灵炸弹和封印符箓！”
他深吸一口气，下达了那个权衡已久、最终不得不做出的命令：“启动‘铁幕’协议。将城内仅有的三台‘陆战二型’机器人，全部部署到东部外围防线！”
这道命令意味着，东离市将最后的、也是理论上最强大的机动防御力量，押注在了第一道，也可能是最后一道防线上。
命令下达半小时后，东离市东部防线。这里是由废弃工业区和部分加固民居改造而成的最后一道城外屏障，再往后，便是人口密集的城区。
大地传来沉闷而有节奏的震动。在无数士兵和觉醒者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三台庞然大物沿着被紧急清理出的通道，缓缓驶入预设阵地。
正是智械未来公司生产的“陆战二型”智能战斗机器人。
它们的身高超过四米，流线型的暗灰色合金装甲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头部是多频段复合传感器阵列，如同昆虫的复眼，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冷静地扫描着前方死寂的荒原。肩部是可旋转的“针刺”速射灵能脉冲炮，右臂搭载着大口径的“破城槌”碎甲炮，左臂则配备了可发射高强度合金索网的“禁锢者”发射器，用于捕捉和限制高机动性鬼物。其庞大的身躯却有着与其体型不符的敏捷性，反关节设计的足部使其在复杂地形下依然能保持稳定。
这三台机器人并非集中布置，而是根据战术AI的推演，被分别部署在三个互为犄角的关键战术节点上：
“铁壁-01”：部署在通往城区的主干道隘口，它的任务是利用强大的火力正面硬撼可能到来的鬼潮冲击，成为不可逾越的闸门。
“利刃-02”：部署在左侧一片相对开阔的废墟地带，利用其机动性进行侧翼火力支援，并清除试图包抄的鬼物。
“暗影-03”：部署在右侧地形复杂的废弃厂区，凭借环境隐匿自身，作为一支奇兵，随时准备突袭鬼潮的指挥节点或救援薄弱环节。
它们就位后，足部液压稳定桩深深砸入地面，发出沉闷的巨响。臂载武器系统开始自检，炮口微微转动，发出细微而致命的电流嗡鸣声。一种冰冷、精确、毫无生气的杀戮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防线，与人类士兵粗重的呼吸声和紧张的情绪形成了鲜明对比。
周围的士兵们看着这些钢铁巨兽，心情复杂。它们代表着极致的效率与力量，是抵御毁灭性冲击的强大保障；但另一方面，它们也是陌生且不可控的存在，其核心AI的决策逻辑对于普通人而言如同黑箱。没有人知道，在超出程序预设的极端情况下，这些冰冷的造物会作何反应。
防线后方临时搭建的指挥掩体内，楚歌刚刚结束一轮紧急治疗。他赤裸的上身布满着纵横交错的伤痕，有些深可见骨，但在“不朽神躯”强大的自愈能力下，肉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苏软软提供的特效治疗药剂和能量补充剂被大量使用，加速着这个过程。
王锐递过一件新的灵调局制服，看着楚歌身上那些迅速消失的伤疤，咂了咂嘴：“学弟，你这恢复能力，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感觉怎么样？”
楚歌接过衣服穿上，活动了一下手臂，关节发出噼啪的轻响。“还好。消耗很大，但……力量似乎凝实了一些。” 与b级鬼物的死战，极大地激发了他身体的潜能，对“不朽神躯”力量的掌控也更深了一层。他能感觉到，体内那暗金色的能量河流变得更加汹涌而驯服。他看向远处那三台沉默的“陆战二型”，眉头微蹙。这种将希望寄托于不受控的强大外力的感觉，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
反AI协会的李明远教授，则带着他的人，在防线更后方忙碌地布设着各种非智能的符文陷阱和能量偏转装置。他们对“陆战二型”的戒备心最强，认为这是“将城门钥匙交给了冰冷的算法”。但此时此刻，面对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机，他们也只好暂时放下理念之争，竭尽所能地加固着传统的防御手段。
“快！把‘镇魂锣’架设在第二道壕沟后面！”李明远指挥着，“一旦智能机械失效，或者……反过来成为威胁，这些就是我们最后的手段！”
整个防线，如同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弓弦。士兵们默默检查着武器，将破灵步枪的弹匣压满；觉醒者们则抓紧时间调息，尽可能恢复力量。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汗水、机油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成一种属于战场特有的、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气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远方那片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没有人知道，在冥川节点那看似平静的漩涡深处，正上演着何等恐怖的景象。
如果人类的探测器能够穿透那层能量屏障，便会看到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扭曲的黑暗空间。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无穷无尽的、嘶吼咆哮的怨念与鬼气。
数以万计、乃至十万计的鬼物，正从节点连接的各个阴暗角落被某种强大的意志强行征召、汇聚于此。它们形态各异，从最低级的游魂到拥有实体的狰狞尸鬼，甚至还有一些从未被记录过的、散发着更古老、更邪恶气息的异形存在。它们相互挤压、撕咬，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如同被强行塞进一个不断膨胀的 “巢穴” 之中。
在这片鬼物狂潮的核心处，隐约可见几个格外庞大的阴影在蠕动。它们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丝毫不逊于之前败逃的“掠魂领主”，甚至犹有过之！其中一道阴影，形似巨蛛，八只复眼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的红光；另一道则如同翻滚的、由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肉山，发出直达灵魂深处的哀嚎。
这些，显然是此次鬼潮的指挥节点，是更强大的b级，乃至……疑似A级的恐怖存在！
它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压抑着毁灭的冲动，只是不断地吸收着节点渗出的黑暗能量，壮大着自身和周围的鬼物大军。这种有序的、近乎军事化的集结，彻底颠覆了鬼物混乱无序的认知，明确昭示着其背后存在着一个极高层次的、充满恶意的指挥意志。
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已经蓄势待发。而其目标，直指灯火零星、正在做最后抗争的人类城市——东离。
当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被地平线吞没，天地间彻底被节点散发出的不祥幽暗所笼罩时，那死寂的漩涡，猛地向内收缩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亿万怨魂尖啸、骨骼摩擦、空间撕裂的恐怖声浪，如同海啸般从节点深处爆发出来！
“呜嗷——！！！”
声音席卷整个天地，甚至连坚固的防御工事都开始剧烈震颤！
冥川节点那暗红色的漩涡，旋转速度陡然加快了百倍！漩涡中心，一道横贯天地的、由纯粹鬼气构成的 “大门” ，正在缓缓洞开！
透过那扇缓缓开启的、通往深渊的大门，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是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的、散发着猩红目光的鬼物狂潮！
站在最前线的楚歌，瞳孔骤然收缩。他体内的“不朽神躯”传来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炸裂般的疯狂预警！那是一种面对天倾地覆、万物终结般的恐怖感！
站在他身边的王锐，脸色煞白，喃喃自语：“妈的……这……这是要把整个冥川都搬过来吗？”
周震局长在指挥中心，看着瞬间爆表、继而陷入紊乱的所有监测设备，一拳狠狠砸在控制台上，嘶声吼道：“所有单位！最高警戒！鬼潮……来了！”
那三台“陆战二型”机器人，头部的传感器阵列瞬间亮到了极致，进入了最高级别的战斗模式。冰冷的电子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
“检测到超大规模高威胁能量源接近。”
“‘铁壁’协议，最高优先级执行。”
“开始清除威胁。”
它们的炮口，齐齐对准了那扇正在打开的、通往地狱的大门。
东离市的存亡之战，此刻才真正拉开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