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忘尘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地拿起身边的卷轴，正想继续翻看，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旁边多了个人影。
他猛地扭头看去，手里的卷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是李莲花。
哥哥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在做梦？
忘尘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忘了反应。
直到李莲花抬手，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咚”的一声。
清晰的痛感传来，他才猛地回过神——不是梦，哥哥真的来了！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李莲花，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该道歉，还是该解释？
李莲花没有看他，只是站起身，随意拿起架子上的卷轴翻看着，动作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在看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密室里的沉默像潮水般涌来，压得忘尘喘不过气。
他能感觉到哥哥在生气，那种无声的疏离，比疾言厉色的斥责更让他心慌。
他绞着手指，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了许久，忘尘“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个做错事等待惩罚的孩子。
李莲花听到声响，动作一顿，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卷轴，转过身看着他：“说说吧。”
忘尘抬起头，一双桃花眼里满是自责与慌乱。
他知道自己不该不告而别，可他不后悔救了哥哥，也不后悔离开。
只有离得远些，那些追杀者才不会找到李莲花。
可现在哥哥就站在眼前，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哽咽。
李莲花看着他这副模样，多日来的担忧、后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交织在一起，涌上心头。
这孩子才刚从孩童长成少年，心思单纯得像张白纸。
却敢一个人跑到这种凶险的地方来，若是遇到别有用心的人，被骗了、害了，怎么办？
还有自己身上的毒，好得那般蹊跷，若不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阵无力。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
李莲花别过脸，语气里带着刻意压制的疏离：“说说你知道的。”
忘尘心里一抖，知道哥哥是真的生气了。
他不敢再隐瞒，定了定神，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从那些模糊的梦境，到金针取出后涌来的记忆碎片。
“……地牢里很暗，总有个疯子一样的男人，他会让我喝各种各样的毒虫的汁液。”
忘尘的声音开始发颤，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泛白，“他给我吃各种各样的草药，有的很苦，有的像火烧一样……还有药浴，泡在里面，骨头缝里都像有虫子在啃……”
他想起那些冰冷的器械，想起皮肤上被划开的伤口，想起一次次被灌下毒药后撕心裂肺的疼痛。
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又回到了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说……我是最完美的药人，白术……这是他给我起的名字……”
李莲花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紧锁的眉头和微微泛红的眼眶，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心疼、愤怒、后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冰冷。
他从未想过，这孩子竟经历过如此炼狱般的折磨。
忘尘还在继续说，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固执地讲着：“……我记得，他说我的血很特别，能解很多毒……所以那天看到哥哥毒发，我就想……”
“血？”李莲花猛地打断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莲花楼里毒发时，醒来后竟觉得异常安稳，浑身舒畅。
想起栖云镇那次，忘尘煎的药似乎格外有效，毒势都缓和了许多。
想起这一年多，只要是忘尘经手的汤药，总能让他舒服些……甚至连那一成功力，也是在不知不觉中恢复的。
难怪在忘尘极速成长的那半个月，他会感觉毒势反扑得那般凶猛——因为那时，忘尘顾不上再给他“渡血”了。
原来……原来从很早以前，这孩子就在用自己的血，一点点为他压制碧茶之毒。
李莲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闷得发疼。
他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浑身颤抖的少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护着忘尘，却没料到，是这个孩子，用最痛的方式，默默护了他这么久。
密室里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却不再是疏离的冷寂，而是弥漫着浓重的心疼与酸楚。
烛火摇曳，映着两人泛红的眼眶，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愧疚与感激，悄然笼罩在这幽暗的空间里。
李莲花不知该怎么面对忘尘，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碧茶之毒能够真的解了。
这么多年自己也不是没有挣扎过，配过的药一副又一副。
甚至以毒攻毒，可都是无济于事，所以也就放弃了。
能一直支撑自己的就是找到师兄的遗体。
可现在一个孩子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帮他压制毒素。
努力咽下喉咙里的哽咽说道：“起来吧。”
忘尘抬头看着李莲花：“哥哥，你别生气，别不要我，我，我离开是因为……”
李莲花走到忘尘身边扶起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说不该不告而别，还是怪他用血液救了自己，又或者告诉他江湖险恶？
可他离开也是为了自己不被追杀，这一切又都是为了自己。
这么多年，竟还有一个人能够不留余地的想让自己活着。
心里复杂的情绪翻涌，李莲花只能尽力压下淡定道：“江湖传闻这里有怀玉丹，你可知道？”
如果仔细听李莲花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忘尘点头赶紧说道：“哥哥，就是我。”
李莲花震惊看着忘尘，怀玉……胸怀美玉，原来如此。
思索了片刻之后李莲花做下决定，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