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的眼中满是惊奇。
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夕鸿光,鼻翼都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小云,尝尝看。”
在母亲的示意下,夕云拿起银叉,迟疑地叉起一小块鲸柳,送入口中。
入口的瞬间,她那双天蓝色的眼眸,猛地睁大了一丝。
一股无法解析的、庞大而混乱的感官数据流,瞬间冲垮了她那引以为傲的超级大脑。
鲜、香、咸、甜、微麻、微辣……
无数种风味信号如同潮水般涌来,它们彼此交织、层层递进,却又形成一种奇异的、无法言喻的和谐。
她的逻辑处理器再一次出现了“错误”,因为它无法为这种体验下一个定义。
但与以往所有“混乱”带来的警惕和排斥不同,这一次的“错误”,竟让她产生了一丝……享受?
最终,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一抹极浅、却真切无比的笑容,在她嘴角悄然绽放。
如冰封千年的湖面,裂开的第一道缝隙。
如万年雪山上,盛开的第一朵雪莲。
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但,这一笑,虽然短暂,却被三个人,用三种不同的心情,精准地捕捉到了。
夕鸿光和他妻子的动作,同时僵住。
他们的眼中,是难以置信,和一种久违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欣慰。
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女儿笑了。
而看得最清楚的,是始作俑者陈风。
他心中嘿嘿一笑。
“原来这位冰山女王……是个吃货?”
下一秒,三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那一瞬间,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陈风的眼神带着一丝“看吧,我能搞定”的得意。
而夕鸿光夫妇的眼神,则复杂到了极点,有重新审视,有一丝感激,以及更深层次的、仿佛自家珍宝被外人窥见了秘密的警惕。
为了打破这份微妙,夕鸿光主动开口,声音恢复了市长的沉稳:
“这批食材很珍贵。是白天我去隔壁临海市,支援他们时,亲手斩杀的一头四阶异兽所得。这种海洋异兽的肉,对觉醒者有奇效,平日里不多见。”
陈风闻言,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肉粒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入口的瞬间,一股磅礴而温润的生命能量洪流,在他体内轰然化开。
这股力量与他自身的“寂灭”本源截然不同,它不狂暴,却浩瀚如海。
它没有冲击他的境界壁垒,而是化作亿万条细微的暖流,精准地渗透进他四肢百骸,开始修复和滋养那些因暴力晋阶而留下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小“暗伤”。
他的根基,在这股能量的冲刷下,正被迅速夯实,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固与完美。
然而,在外界看来,陈风只是享受地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一种纯粹由美食带来的、毫无防备的满足感。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由衷赞叹道:
“伯母,市长,这肉……太神奇了!不止是好吃,吃下去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跟泡在温泉里一样,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舒服!”
他这番“凡人”式的感言,让温雅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却让夕鸿光的瞳孔,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微微一缩。
他心中念头转动。
精神层面的探查伪装得天衣无缝,但肉体的本能反应是无法说谎的。
这块四阶龙鲸肉的霸道能量,足以让任何一阶觉醒者的身体出现异常,可他,非但没有半点不良反应,反而只是觉得“舒服”?
这份平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平静!
这小子身体里,果然藏着一个连他都看不透的秘密。
夕鸿光心中的念头闪电般转过,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只是随口解释食材的来历,继续说道:
“临海市这次的兽潮来势汹汹,损失惨重……”
兽潮。
当听到这个词时,刚刚还因美食而有所缓和的夕云,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一缕刻骨的怒意与几乎无法压制的杀气,从她身上一闪而过。
“这反应……”
陈风看着身旁气场再次变得冰冷刺骨的夕云,心中刚刚因美食而升起的些许温情,被‘兽潮’这个词无情地碾碎。
他握着餐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
又是这个该死的词。
它不再是历史书上的一个冰冷名词,而是刚刚才从那本日记里渗透出来,带着血与泪的沉重印记,是陈战和柳焰留给他必须解开的谜题。
他下意识地看向夕云,正对上她那双瞬间冰封的天蓝色眼眸。
那不是单纯的厌恶,而是一种混杂了刻骨憎恨与巨大悲伤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
这股寒意的来源……
陈风的脑海中,如闪电般划过一幅画面——
在那个纯白冰冷的私人修炼室里,那个唯一不协调的、老旧的木质书架,以及书架上那张泛黄的实体照片。
照片上,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抱着玩具熊笑得无比灿烂。
在她的身边,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眼神温和慈祥的老人。
那个老人,并没有出现在今晚的餐桌上。
一个冰冷的推论瞬间在他心中成型。
那台被夕云视若珍宝的【秩序之心】,是她爷爷送的“朋友”。
而那位送出“朋友”、让她能露出那种纯粹笑容的亲人,很可能……
也被某场该死的兽潮,永远地夺走了。
陈风忽然意识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王内心,承载着的伤痛与责任,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沉重。
这顿不平凡的晚宴,在一种复杂难言的气氛中,缓缓走向了尾声。
晚宴结束后,在管家福伯的引领下,陈风与夕云一同离开了餐厅。
当喧嚣散去,餐厅内只剩下夕鸿光与温雅夫妇。
温雅走上前,轻轻为丈夫按揉着太阳穴,眼中满是担忧:
“你的脸色不太好。”
夕鸿光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当只剩下夫妻二人时,他才卸下了那层坚不可摧的伪装,一丝苍白浮现在他脸上。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声音低沉而凝重:
“临海市那头畜生,比想象中更棘手。”
他说着,猛地咳嗽了一声,随即又强行压下。
他睁开眼,目光穿透墙壁,望向城市另一端林家庄园的方向,眼神变得幽深。
“林长空突破的时日,也快到了吧……”
“希望他……不要选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