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三月,一股比春风更温暖、更强劲的气息,终于以官方文件和精神的形式,如同浩荡东风吹遍了神州大地,也吹进了国家计算机研究与设计院的每一个角落。
全国科学大会即将召开!“科学技术是生产力”这一振聋发聩的论断被明确提了出来!“科学的春天”来了!
消息传来时,陆知行正在实验室里和赵庆民讨论一个关于存储器寻址优化的技术问题。院办的通讯员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实验室,手里挥舞着刚到的文件,激动得语无伦次:“陆……陆主任!大会!科学大会!文件!书记让立刻传达!”
整个实验室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份薄薄却重若千钧的文件。
研究院召开了全体人员参加的传达大会。能容纳几百人的礼堂座无虚席,连走廊和后墙都站满了人。党委书记拿着文件的手微微颤抖,他用带着浓重口音却无比清晰的普通话,一字一句地宣读着国家对科技工作的新定位、新期望,以及即将出台的一系列支持科研人员、保障科研条件的政策。
台下,鸦雀无声。许多头发花白、脸上刻满风霜的老工程师、老专家,听着听着,不知不觉间已热泪盈眶。他们中的许多人,在过去的岁月里,曾因“白专道路”受过批判,曾在简陋的条件下默默坚守,曾为了一台设备、一份资料奔波求告。此刻,所有的委屈、辛酸,似乎都在这一声声政策的宣示中,得到了理解和洗刷。
周维雄就坐在陆知行旁边,这位一向以强硬、务实着称的硬汉,此刻也用力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侧过头,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对陆知行说:“小子……听到了吗?你一直坚持的路……是对的!我们的春天……总算……总算他娘的来了!”他的眼眶也是红的。
连一向严肃、很少表露情绪的钱老,也坐在前排,摘下了老花镜,用手帕不住地擦拭着眼角。他那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如同孩童般纯粹的笑容。
研究室里更是炸开了锅。王铁柱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得几乎要掀翻屋顶:“太好了!这下看谁还敢说咱们搞技术的不重要!科学技术就是生产力!说得太对了!”
刘思敏捧着那份大家争相传阅、已经有些卷边的文件复印件,逐字逐句地读着,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她的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强忍着激动泪水。
赵庆民和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庆民哥,以后是不是能有更多好书看了?”“肯定啊!说不定还能有机会跟外国专家交流呢!”“咱们的‘争气机’一定能推广到全国去!”
陆知行站在新实验室宽大的窗户前,看着窗外。院子里的白杨树已经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在阳光下闪烁着生命的光泽。远处的天空,湛蓝如洗。
他的心中亦是波澜壮阔。这个春天,不仅仅属于自然,更属于他们这些在科学的寒冬里,凭借信念和热血默默耕耘、顽强守候的人。他回想起重生之初,在颠簸的邮轮上立下的誓言;回想起在破仓库里,煤油灯下绘制蓝图的夜晚;回想起面对质疑和压力时,内心的挣扎与坚持……所有的这一切,在这一刻,都拥有了无比清晰的价值和意义。
他知道,一个前所未有的广阔舞台已经铺开,聚光灯正打在他们身上。历史的机遇就在眼前,他,和他们这个已经淬炼成钢的团队,必须也必将抓住它,在这“科学的春天”里,播下种子,辛勤耕耘,去迎接那硕果累累的金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