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背山脉的寒风,仿佛一路吹到了拜伦帝国的帝都圣辉城,让这座辉煌的城市都透着一股刺骨的凉意。
东征大军惨败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号称五十万,实则三十万的帝国精锐,在东境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联盟面前,被打得丢盔弃甲,狼狈奔逃。
这不仅仅是一场军事上的失败,更是对拜伦帝国“大陆最强”这个名号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当皇子奥古斯都·冯·拜伦带着不足十万人的残兵败将,回到圣辉城时,迎接他的不再是鲜花和欢呼,而是无数贵族冰冷的眼神和民众们压抑着愤怒的窃窃私语。
这是前所未有的耻辱。
奥古斯都脸色铁青,紧紧攥着拳头,他能感受到那些隐藏在恭敬面具下的嘲弄和幸灾乐祸。
“一群蠢货!”他在心里咒骂着,“你们懂什么?如果不是国内这帮老东西拖后腿,我怎么会输!”
他已经想好了说辞。他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瓦莱里乌斯公爵那帮保守派贵族的身上,是他们克扣军费,动摇军心,才导致了前线的溃败。至于那个该死的秦昊,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只要父皇还是那个任由自己摆布的傀儡,只要军权还在自己手里,他就有信心把这一切都扭转过来。
宏伟的御前会议大厅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奥古斯都站在大厅中央,强忍着屈辱,将早已编排好的说辞慷慨激昂地说了出来,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内部敌人背叛的悲情英雄。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那高高在上的黄金王座。
他的父皇,伟大的拜伦皇帝,正一如既往地靠在王座上,眼神浑浊,面容憔悴,仿佛对下面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很好,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奥古斯都心中稍定,他提高了音量,将矛头直指以瓦莱里乌斯公爵为首的贵族们:“……尊敬的父皇,正是因为这些只顾自己利益,不顾帝国荣耀的蛀虫,我们伟大的士兵才会流血牺牲!我恳请您,下令彻查此事,并将所有叛国者绳之以法!同时,我请求您再次批准战争拨款,我将亲自带领军队,踏平东境,将那个自称国王的杂碎头颅带回来,洗刷帝国的耻辱!”
说完,他满怀期待地看向王座,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迟缓的点头。以往,无论他说什么,父皇都会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照着他的剧本点头同意。
然而,这一次,预想中的点头没有出现。
黄金王座上的皇帝,那个他以为早已被巫师药剂腐蚀了心智的老人,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整个大厅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皇帝那双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睛,此刻竟然变得稍微清澈些许,如同鹰隼一般,直直地刺向大厅中央的奥古斯都。
“奥古斯都。”
皇帝开口了,声音不再是往日的虚弱和含混。
奥古斯都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声音……不对!这眼神……更不对!
“你的意思是,帝国三十万大军的惨败,责任不在于你这个指挥官的无能和冒进,而在于远在帝都的几位公爵?”皇帝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奥古斯都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的父皇是如此的陌生,那强大的气场,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巫师的药剂!那些药剂可以慢慢腐蚀掉一个人的神智,让他变成一个只会享乐的白痴!这十几年来,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他亲手打造的傀儡,他最得意的“作品”,怎么会……怎么会突然活了过来?
“父……父皇……”奥古斯都的声音干涩无比,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自己的脸部肌肉已经完全僵硬。
“够了。”皇帝冷冷地打断了他,“你的辩解,苍白无力,充满了谎言和傲慢。你为了自己的野心,不顾帝国国库空虚,强行发动东扩战争,导致西境和北境防线兵力空虚,给了那些豺狼可乘之机。如今,又因为你的愚蠢指挥,让帝国最精锐的军团之一蒙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皇帝的声音越来越严厉,如同滚滚雷霆,在大厅中回荡。
“你让帝国蒙羞,让拜伦家族的荣耀蒙尘!你,不配再执掌帝国的军权!”
说着,皇帝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儿子,一字一句地宣布道:
“我宣布,从即刻起,收回奥古斯都的一切军事指挥权!东征军团的残部,由瓦伦斯将军暂时接管,退守落日要塞,不得再主动出击!”
“轰!”
奥古斯都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御座上那个身材高大、眼神锐利的父亲,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精心布置了十几年的棋盘,就在今天,就在此刻,被最核心、最不可能出问题的那颗棋子,亲手掀翻了。
他输了。
不是输在战场上,而是输在了他最引以为傲的权谋算计上。
他看着瓦莱里乌斯公爵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看着周围贵族们各异的神色,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什么叫作失控。
一种彻彻底底的,对局势的失控。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入了冰冷刺骨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