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八年腊月,金陵东王府。
密室内,八盏LEd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三张宽大的紫檀木条案并排陈列,上面铺着明黄色的绸缎。而在绸缎之上——珠光宝气,瑞彩千条。
左宗棠站在条案前,手指轻轻抚过一尊半人高的金佛。佛像面容慈和,双目微阖,纯金的表面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底座上錾刻的梵文显示,这尊佛像铸造于日本飞鸟时代,曾供奉在法隆寺金堂超过八百年。
“东王,这是从京都御所正殿移来的‘大日如来坐像’。”他的声音在密室里回荡,“据投降的公卿交代,此像是圣德太子生前亲自监造,用金三百二十斤。”
林阳的目光从金佛上移开,落在旁边一列打开的锦盒中。
第一个锦盒里,十二面青铜镜呈扇形排列。最大的那面直径约一尺,镜背铸有复杂的海兽葡萄纹,镜钮处镶嵌着一颗鸽卵大小的深海珍珠。镜面虽然历经千年,依然光可鉴人,隐约能照出人影。
“这是从伊势神宫正殿取出的‘八咫镜’仿品。”
苏雨晴轻声解释,
“真品据说早已遗失,但即便是这面仿品,也是奈良时代皇室工匠的杰作。”
林阳点点头,走到第二个条案前。
这里陈列的全是书画。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长达三米的绢本手卷,淡青色的绢底上,用金银泥绘着四季山水。重峦叠嶂处贴有金箔,溪流湖泊处洒着银粉,树木用深浅不同的绿宝石粉堆砌而成。
“《四季山水图》,相传是日本画圣雪舟晚年为后土御门天皇所作。”
左宗棠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一角,
“用的是唐代传来的‘金碧山水’技法,但加入了和风元素。您看这樱花——”他的手指轻点画面,“每一片花瓣都是用碎珊瑚和珍珠母磨粉绘制。”
林阳俯身细看。在琉璃灯光下,那些樱花真的泛着淡淡的珠光,仿佛随时会从绢上飘落。
第三个条案上,则是各式各样的礼器。
一柄玉如意通体翠绿,柄首雕成凤凰衔珠的造型,凤眼处嵌着两颗红宝石。根据旁边放置的木牌记载,这是日本南北朝时期,南朝后醍醐天皇赐给忠臣楠木正成的信物。
一套十二件的青瓷茶具,釉色如雨后晴空,器型优雅流畅。底部有“龙泉”二字款识,是明代永乐年间景德镇御窑专为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烧制的贡品。
最不起眼的是一个黑漆木盒,打开后里面铺着紫色丝绒,丝绒上静静躺着一枚拳头大小的玉璧。玉璧呈深绿色,表面有天然的云雾状纹理,中央圆孔边缘磨损得十分光滑。
“这是‘草薙玉’。”
苏雨晴惊叹,
“日本三神器之一,据说是天照大神赐予日本皇室的宝物。投降的公卿说,历代天皇即位时,都要手持此玉举行仪式。”
林阳伸手拿起玉璧。入手温润,比他想象得要重。玉璧中心那个圆孔光滑异常,显然经过无数代人的摩挲。
“其他两件神器呢?”
他问。
“八咫镜我们已经有了仿品。”
左宗棠回答,
“天丛云剑……”
他顿了顿,
“根据岩仓具视交代,真正的天丛云剑在源平合战时遗失,现在热田神宫供奉的也是后世仿造。不过——”
他走到密室角落,打开一个特制的铁箱。
箱子里铺着厚厚的绒布,上面横放着一柄长剑。剑鞘是朴素的黑色鲛鱼皮,没有任何装饰。但当左宗棠握住剑柄,缓缓拔剑时——
密室内仿佛亮起一道寒光。
剑身并非笔直,而是带着优美的弧度。刃口处隐约可见波浪状的纹理,那是千锤百炼形成的“地肌”。靠近剑柄的部位,用金银丝嵌出两个古朴的汉字:正宗。
“这是镰仓时代名刀匠冈崎正宗的作品。”
左宗棠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柄沉睡数百年的利刃,
“德川家康生前最爱的佩刀之一,后来赐予尾张德川家。这次从名古屋城天守阁缴获。”
林阳接过长剑。剑柄上缠绕的丝线已经泛黄,但握在手中依然十分称手。他随手一挥,剑锋破空发出轻微的“嘶”声。
“好剑。”
他赞叹道,将剑归鞘,
“但这些都是小头。”
他转身,指向密室最深处那扇紧闭的包铜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个更加宽敞的空间,但陈设极为简单——只有十几个巨大的橡木箱整齐排列。箱子都没有上锁,箱盖虚掩着。
林阳走到第一个箱子前,掀开箱盖。
金光。
纯粹、浓郁、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金光。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金锭。每一块都有巴掌大小,上面打着不同的印记:有的印着菊花纹,那是皇室御用;有的印着五三桐纹,那是幕府铸造;还有的印着各藩家纹。
林阳拿起一块金锭。入手沉重,正面錾刻着“天正大判”四字,背面是丰臣家的五七桐纹。
“这是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后铸造的大判金。”
左宗棠在一旁解释,
“一枚重约一两八钱,含金量九成以上。这个箱子里有三千枚。”
第二个箱子打开,是银锭。但不是普通的银元宝,而是铸成小船形状的“丁银”,每艘“银船”重约五两,表面氧化成深沉的黑色。
“这些是石见银山出产的丁银,江户时代主要流通货币。”
苏雨晴说,
“一箱五百两,这里总共二十箱。”
第三个箱子里则是各式各样的珠宝。
有未经雕琢的天然珍珠,最大的有鹌鹑蛋大小,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虹彩。有成套的头面首饰:黄金打造的钗、簪、步摇,上面镶嵌着珊瑚、玛瑙、青金石。有翡翠雕成的摆件:白菜、螃蟹、蟾蜍,每一件都栩栩如生。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单独的紫檀匣子。打开后,里面铺着明黄绸缎,绸缎上躺着一顶冠冕。
冠冕通体用纯金打造,做成唐风样式。正面中央镶嵌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红宝石,周围环绕着十二颗稍小的蓝宝石,组成日月星辰的图案。冠檐下垂着十二串珍珠璎珞,每串九颗,颗颗浑圆。
“这是日本天皇即位时戴的‘立缨冠’。”
左宗棠的声音带着感慨,
“据说是仿照唐代天子冕旒制成,但规模简化。上一次使用,还是孝明天皇登基时。”
林阳凝视着这顶冠冕。红宝石在灯光下如同凝固的鲜血,蓝宝石则像深邃的夜空。珍珠璎珞微微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他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合上匣子。
“清点得如何了?”
他问。
左宗棠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翻开念道:
“黄金总计八万六千四百两,其中大判金三万两,小判金五万六千四百两。”
“白银总计一百二十万两,包括丁银、豆板银、碎银等各种形制。”
“珠宝玉器共三千二百件,其中珍珠八百颗,宝石一千四百颗,玉器五百件,金银首饰五百件。”
“佛造像四十七尊,最大者金佛高五尺,重三百二十斤;最小者玉观音高三十,为唐代传入日本的杨贵妃旧物。”
“书画典籍两千卷,包括唐抄本《论语》、宋刻本《太平御览》、雪舟真迹三幅、狩野派屏风十二扇。”
“礼器兵器四百件,其中名刀六十三柄,铠甲二十七领,茶具十二套,香炉四十九只。”
他合上册子,补充道:
“这只是从京都御所、二条城、名古屋城、大阪城等主要据点收缴的。各地藩库、寺庙、豪商家的财物,还在清点中。”
密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琉璃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许久,林阳开口:
“装箱吧。”
“东王?”
左宗棠微微一怔。
“我说,把这些都装箱。”
林阳重复道,
“用最好的木料,内衬绸缎,外裹油布。特别是那些书画,要做防潮处理。”
“您是要……运回金陵?”
“不。”
林阳转身,目光扫过满室珍宝,
“运去它们该去的地方。”
他没有解释,但左宗棠和苏雨晴对视一眼,都明白了。
……
三日后,午夜。
金陵城东,一处新修建的仓库区。
这片区域戒备森严,外围是太平军最精锐的御林军站岗,内圈则是黑鸦小队巡逻。明哨暗哨交错,几乎每十步就有一个岗亭。
仓库区中央最大的那间库房,此刻灯火通明。
三百口大小不一的木箱整齐排列在库房中央。小的只有尺许见方,大的需要八个壮汉才能抬动。所有箱子都用黄铜包角,箱体上贴着封条,封条上盖着东王府的朱红大印。
林阳站在库房门口,最后检查了一遍清单。
“都齐了?”
“回殿下,全部在此。”
左宗棠躬身道,
“按照您的吩咐,黄金八万六千四百两分装四十箱,白银一百二十万两分装二百箱,珠宝玉器分装三十箱,佛造像分装十箱,书画典籍分装十五箱,礼器兵器分装五箱。总计三百箱。”
林阳点点头,对守卫在库房内的黑鸦小队下令:
“所有人退出库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入内。”
“是!”
士兵们鱼贯而出,沉重的库房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最后离开的陈小花回头看了一眼——东王独自站在那三百口箱子前的身影,在巨大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孤独。
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轻轻带上门。
门闩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库房内,林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开始了“搬运”。
这些珍宝留在日本,只会成为未来民族主义者复辟的象征。
他意念沉入。库房内的空气开始震颤。
第一口箱子开始变得模糊,边缘出现重影,仿佛隔着水波观看。
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
整个库房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景象开始扭曲、荡漾。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震动,传遍整个库房。空间涟漪达到顶峰,然后骤然平息。灯光恢复正常,尘埃缓缓落下。库房中央,空空如也。
三百口箱子,连同里面承载的千年珍宝,全部消失了。
……
几乎在同一时刻,现代,龙国。
国家文物局绝密仓储基地。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区域。
“警告!第七区出现异常空间波动!”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物质传送!”
“所有安保人员立即就位!重复,立即就位!”
基地控制中心内,红灯疯狂闪烁。十几名工作人员盯着监控屏幕,脸上写满惊愕。
屏幕上,三号仓库——那个专门存放“特殊来源”文物的仓库——内部监控画面剧烈晃动,仿佛经历了一场地震。而当画面稳定下来时……
仓库里多了三百口箱子。
“这……这是……”
基地负责人冲到屏幕前,几乎要把脸贴上去。他认得那些箱子的样式——古朴的木质箱体,黄铜包角,盖着朱红大印的封条。这绝对不是现代的东西。
“立刻通知‘山鹰’同志!”
十分钟后,“山鹰”的专车冲进基地大门。
当“山鹰”走进三号仓库,看见那三百口整齐排列的箱子时,饶是见多识广如他,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打开。”
他下令。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揭开第一口箱子的封条,掀开箱盖。金光,几乎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金锭,每一块都打着古老的印记。最上面那块金锭上,“天正大判”四个汉字清晰可见。
“这是……”
随后赶来的苏教授颤巍巍地拿起一块金锭,翻到背面,
“五七桐纹……这是丰臣秀吉时代的大判金啊!这东西应该在日本才对!”
第二口箱子打开,是银锭。第三口,珠宝。第四口,金佛。
当那尊半人高的金日如来坐像被抬出来时,仓库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尊佛像的庄严与精美震撼得说不出话。
“山鹰”走到一口特别标注的箱子前。箱子不大,但做工格外精致。他亲自打开箱盖,那顶立缨冠静静躺在明黄绸缎上,红宝石如同凝固的火焰,蓝宝石如同深邃的夜空。
苏教授扑到箱子前,戴上手套,用放大镜仔细查看。他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
“这是……这是日本天皇的立缨冠!我在资料里见过!上一次出现还是明治天皇登基时!这应该是日本皇室的至高象征,怎么会……”
“山鹰”没有回答。他走到仓库角落,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黑漆木盒。打开,里面是那枚深绿色的玉璧。
“草薙玉……”
苏教授跟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日本三神器之一……这、这怎么可能?!”
“山鹰”轻轻合上木盒,他已经明白了。这是林阳送来的“礼物”。不,不是礼物。是战利品。是一个文明对另一个文明彻底征服的证明。
他走到仓库中央,环视这三百口箱子,环视这些来自另一个时空、另一个国家的千年珍宝。
“清点,登记,入库。”
“按最高保密级别处理。今天看到的一切,任何人不得外泄。”
“是!”
工作人员开始忙碌起来。但每个人心中都萦绕着同一个疑问:这些珍宝,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只有“山鹰”知道答案。他走出仓库,来到走廊尽头的窗前。窗外,夜幕深沉,星光黯淡。他从怀中掏出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号码。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沉稳的男声:“情况如何?”
“东西收到了。”
山鹰顿了顿,
“比预想的多,也……比预想的重要。”
“能确认来源吗?”
“可以确认。”
山鹰望向窗外,
“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日本。包括三神器。”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这是……把另一个时空的日本皇室,连根拔起了啊。”
又一阵沉默。
“好好保管那些东西。”
最终,电话那头说,
“那是另一个时空的华夏儿女,用鲜血和牺牲换来的胜利果实。也是……对我们的鞭策。”
“明白。”
电话挂断。山鹰收起卫星电话,在窗前站了很久。他想起八年前,第一次见到林阳时的情景。
八年过去了。那个年轻人已经成为一个强大政权的统治者,一个改变了两个时空历史走向的人。
而今天送来的这三百箱珍宝,就是一个无声的宣告:
在那个时空,华夏的荣光,已经重新照耀东亚。
……
咸丰九年,正月初一。
金陵城张灯结彩,爆竹声声。太平天国治下的又一个春节,格外热闹。
东王府内,林阳站在观星台上,望着满城灯火。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雨晴走到他身边,为他披上一件大氅。
“殿下,日本那边传来消息,新政推行顺利。第一批汉语学堂已经开课,有三千多名日本孩童入学。”
“嗯。”
林阳点点头。
“萧朝贵将军请示,那些被没收的神社寺庙,是改建学堂,还是……”
“拆。”
林阳的声音很平静,
“除了有历史价值的古建筑保留作为博物馆,其他全部拆掉。木料石料用于修建学堂、医院、道路。”
苏雨晴沉默了一下,轻声问:
“殿下,那些珍宝……真的都送走了吗?”
“送走了。”
“你爷爷应该已经收到了。”
“可是……那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有些甚至是千年国宝。”
“正因如此,才不能让它们留在日本。”
林阳转过身,看着苏雨晴,
“你想,如果百年之后,太平天国不在了,这些珍宝会怎样?”
苏雨晴一怔。
“它们会成为日本复国者凝聚人心的象征。”
林阳自问自答,
“他们会指着那些金佛、那些玉璧、那些冠冕说:‘看,这是我们祖先的荣耀!我们曾经有过辉煌的文明’”
他摇摇头:
“不行。我要斩断的不仅仅是日本的政治独立,更是他们的文化传承。我要让他们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独立的文明,要让他们从骨子里认同——自己是华夏的一部分。
苏雨晴默然。
“觉得可惜?”
林阳看穿了她的心思。
“有一点。”
“没什么可惜的。”
林阳望向夜空,
“在原来的历史上,日本从中国抢走的珍宝,何止这些?北京人头盖骨、永乐大典残本、敦煌遗书……还有南京城三十万同胞的生命。”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相比之下,我这已经算仁慈了。至少,我没有毁掉那些东西。”
苏雨晴轻轻握住他的手。
“我明白。”
林阳反握住她的手,把她搂入怀中。
“等拿下北京,推翻清朝,建立起一个全新的、强大的中华。到时候,这个时空的华夏儿女,才能挺直腰杆,再也不受外族欺侮。”
他顿了顿,
“那才是我来到这个时代,最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