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昊将半块下品灵石塞进韩烨手心时，少年的指尖还带着锻造铁器残留的灼热。那是块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晶体，表面泛着淡青色光晕，入手微凉，仿佛握着一块凝结了月光的冰棱。韩烨下意识想退回去，却被吴昊按住手腕——少年的掌心因常年引气入体而带着温润的木属性灵气，力道不大，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执拗。
“拿着。”吴昊的鼻尖还沾着黑风林的泥土，眼睛亮得像林间晨露，“我爹每月给我两块零花钱，这是攒了三个月的。你现在刚稳固境界，比我更需要这个。”他说着挠了挠头，木灵根运转时发梢会微微泛出绿意，“再说……你给我打的那根短杖，可比这半块灵石金贵多了。”
韩烨望着掌心的灵石，晶体内部隐约有流光转动，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精纯能量。铁匠铺的铁砧要烧三个时辰才能达到的灼热，在这灵石的清凉灵气面前竟显得粗鄙。他忽然想起吴昊每次去药铺买引气散时，总会盯着柜台里的灵石看半天，喉结滚动的样子像只馋嘴的松鼠。这半块灵石，恐怕是少年藏在床板下，摸了无数次却舍不得用的宝贝。
“等我以后……”韩烨刚开口，就被吴昊打断。
“以后的事以后说。”吴昊拍了拍他的胳膊，木灵根的灵气顺着接触点传来一丝暖意，“咱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清风镇参加修士集会吗？你要是总卡在一品，到时候怎么跟那些家族子弟比？”少年说着挺了挺胸，仿佛已经看到两人并肩走进镇门的样子。
韩烨握紧灵石，晶体的凉意渗入掌心纹路，竟让连日打铁的酸痛减轻了几分。他望着吴昊跑向药铺的背影——少年为了赶在关门前把短杖的灵纹再打磨一遍，连晚饭都没顾上吃。铁匠铺的火光在暮色中跳动，将两个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棵在风里互相扶持的小树。
深夜的后山比往常更安静，连虫鸣都透着小心翼翼。韩烨盘腿坐在那块被他磨得光滑的青石上，《聚灵诀》的口诀在舌尖流转，像咀嚼着某种带着涩味的草药。他将半块灵石放在丹田位置，指尖按在晶体表面，能清晰感受到那股随时要喷涌而出的能量。
按照功法记载，灵石是天地灵气凝聚的精华，寻常凡灵境修士若能得到一块下品灵石，足以抵得上半个月的苦修。韩烨深吸一口气，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灵石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仿佛将整片星空都揉进了这小小的晶体里。
“引气入体，聚于丹田，如牧牛入栏，不可急，不可躁。”谷洪沙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韩烨缓缓运转功法，意识沉入体内——丹田像个干涸了许久的小池塘，池底是炼体时积累的气血之力，泛着暗红色的光泽，而那道刚稳定的灵气则像条小鱼，在池边不安地游动。
当灵力触碰到灵石的瞬间，韩烨忽然明白“如潮”二字的含义。
没有凡俗间呼吸吐纳的滞涩，没有吸收天地灵气时的若有若无。灵石内的灵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顺着他的指尖经脉奔腾而下，所过之处，原本狭窄的经脉像被温水浸泡的皮革，竟微微舒张开来。那股力量纯粹得惊人，不含丝毫天地灵气中夹杂的尘埃与浊气，如同山巅融化的初雪，清冽而磅礴。
韩烨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想收紧灵力，却想起打铁时吴铁匠说的“趁热打铁”。他咬着牙维持功法运转，任由灵气涌入丹田——干涸的池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起来，那道灵气小鱼被瞬间涨大的水流托举起来，开始欢快地游动。气血之力与灵气在池水中交融，原本暗红的池水渐渐泛起淡青色，像被春风吹绿的湖面。
半个时辰后，当最后一丝灵气从灵石中抽离时，韩烨感觉丹田像被温水灌满，暖洋洋的却不灼人。那块原本泛着青光的灵石变得黯淡无光，像块普通的灰白色石头。他摊开手心，晶体表面已经出现细密的裂纹，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粉末，随风飘散在夜色里。
凡灵境一品的境界，如同被夯实的地基，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虚浮感。
韩烨并未立刻起身，他沉浸在突破后的宁静中，忽然发现丹田底部沉淀着一层极细微的黑色颗粒——那是炼化灵石时产生的杂质，比吸收天地灵气时多了数倍，像一锅清水中的砂粒，虽不影响整体，却透着硌人的突兀。
“这便是捷径的代价吗？”他皱起眉头。《聚灵诀》的注解中提过，灵石灵气虽精纯，却少了天地灵气的自然循环，强行炼化难免留下杂质。长久积累，轻则阻碍境界提升，重则可能引发经脉淤塞。
正当韩烨思索如何清除杂质时，体内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灼热——那是《九转玄功》的气血之力在涌动。那些黑色颗粒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竟主动脱离丹田，顺着经脉向四肢百骸流去。韩烨心中一动，下意识运转炼体功法，气血之力如沸腾的铁水般奔涌，将那些杂质包裹其中。
杂质与气血接触的瞬间，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铁屑落入火炉。原本暗红的气血之力竟泛起淡淡的金光，流转过手臂时，韩烨能清晰感觉到肌肉纤维在微微震颤，仿佛有无数双小手在拉伸、锻造。他低头看向手掌，那些常年握锤留下的厚茧，边缘竟泛起了一层极薄的莹润光泽。
“原来如此……”韩烨的呼吸变得急促。《聚灵诀》吸收灵气时产生的杂质，对《九转玄功》而言竟是大补之物！就像打铁时敲下的铁屑，看似废料，重新回炉却能淬炼出更坚韧的钢。
他试着同时运转两部功法：《聚灵诀》引导天地灵气入体，提纯后注入丹田；产生的杂质则被《九转玄功》牵引，融入血肉骨骼。灵气与气血如同两条缠绕的河流，在体内形成奇妙的循环——灵气滋养丹田，提升修为；杂质淬炼肉身，强化根基。两种看似毫不相干的功法，此刻竟像锻铁的锤与砧，缺一不可。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韩烨终于收功。他站起身，骨骼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噼啪”声，像初春解冻的冰面。一拳砸向身旁的老槐树，树干摇晃着落下几片叶子，掌心却只有微麻的感觉——这要是在半个月前，至少会红肿半天。
更让他惊喜的是，丹田内的灵气虽然没有增长，却变得更加凝练，运转时如丝如缕，再无之前的滞涩。韩烨知道，这半块灵石不仅帮他稳固了境界，更让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修行之路。
清晨的铁匠铺弥漫着煤烟与铁锈的味道，吴铁匠正用錾子敲打一块烧红的铁块，火星溅在地上，像散落的星辰。韩烨走进来时，老匠人抬了抬眼皮，忽然“咦”了一声。
“你小子……”吴铁匠放下锤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身上的气息，怎么跟昨天不一样了？”
韩烨笑了笑，没直接回答，拿起手边的铁锤走向铁砧。当锤头落下的瞬间，他下意识运转了一丝灵气——原本需要用尽全力才能敲出的凹痕，此刻竟如切黄油般顺滑。更奇妙的是，随着锤子起落，丹田内的灵气竟顺着手臂微微流转，每一次敲击都比上一次更精准，力道分毫不差。
“这是……”韩烨看着铁砧上逐渐成型的农具，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稳固境界后，灵气与肉身的契合度竟提升到了这种地步！
吴铁匠放下錾子，抱着胳膊看了半晌，忽然道：“昨天吴昊那小子送你灵石时，我就在窗后看着。”老匠人拿起一块淬过火的铁板，用手指弹了弹，“他爹当年就是太急着求成，才在突破时伤了根基。你比他们都懂‘稳’字。”
韩烨握着锤柄的手紧了紧，木柄上的汗渍被他的掌心温热。
“但修行这东西，光稳不够。”吴铁匠忽然话锋一转，将那块铁板扔进冷水，“滋啦”一声白烟升腾，“就像打铁，得有淬火的狠劲。清风镇那些家族子弟，手里的资源比你多十倍，但真要论骨头硬，未必比得上你这双握锤的手。”
韩烨望着水中渐渐冷却的铁板，忽然明白老匠人的意思。他体内的灵气或许不如纯灵根修士精纯，修行速度或许慢如龟爬，但经过两部功法的淬炼，每一丝灵气都像千锤百炼的精钢，坚韧、纯粹，带着破开一切阻碍的力量。
他拿起淬好的铁板，用指尖划过边缘，锋利的棱角竟在他的触摸下变得圆润——灵气运转间，竟能细微地改变铁器的形态！韩烨的心跳骤然加速，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崭新的道路：用《聚灵诀》提纯灵气，以《九转玄功》强化肉身，再以铁匠的手艺，将灵气融入器物……
“发什么呆？”吴铁匠用烟杆敲了敲他的脑袋，“还不快干活，今天要赶制二十把镰刀，下午送药铺的王掌柜。”
韩烨回过神，笑着抡起铁锤。阳光透过铁匠铺的天窗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锤声与风箱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古老的歌谣，诉说着一个少年在铁与火中，悄然铺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