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有些深,且面积不小,需要清理包扎。
她撕下自己里衣相对干净的衣角布料,又起身到洞口,用大片树叶折成容器,把从湍急的河流中取了清水。
回到萧衡安身边,她开始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和唇边的血迹。
冰凉的水触到皮肤,萧衡安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姜秣。
洞内光线昏暗,只有洞口草木缝隙间透入的些许天光,勾勒出她专注而沉静的侧脸。
她的动作算不上多么娴熟温柔,甚至带着些习武之人的利落干脆,但每一步都极其认真。
“殿下…为何跳下来?”姜秣低着头,专注于手中的动作,忽然轻声问道,这是她最大的疑惑,以萧衡安的身份和心性,此举实在太过冒险。
萧衡安静默了片刻,就在姜秣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字字清晰,“就这么跳下来了,”他目光掠过她手臂上简单包扎的布条,“怕你死了。”
这回答太过含糊,也太过直接。姜秣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心底却因这几个字而不知所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只好沉默着,继续为他擦拭,伤口清理完毕,她用撕下的布条仔细包扎好。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眼,正视萧衡安。
“殿下现在可以问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坦然。
萧衡安看着她,洞内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眼眸却亮得惊人。他没有立刻询问那匪夷所思的翅膀,反而问道:“你的伤如何?”
姜秣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皮外伤,无碍。”
萧衡安点了点头,似是确认,“姜秣,你……可是神仙?”
姜秣迎着他的目光,脑中飞速思索着说辞。完全坦白绝无可能,但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至少能暂时取信于他的解释。
她沉吟片刻,缓缓道:“民女也不知那具体是何物。自幼时起,偶尔在性命攸关之际,体内便似有一股奇异的力量能护住心脉,有时也能生出一些异象,今日坠崖,情急之下,它自行显现了。”
她半真半假地说道,将异能归结为无法控制的先天异禀,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托词。
萧衡安听罢,久久未言,只是凝视着她,洞内一时间,只剩下洞外隐约的水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
半晌,他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放心,今日之事,除我之外,不可再让第三人知晓。”他的目光扫过她,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只是,你这先天之能,在你足够强大之前,它就是催命符。”
他没有追问细节,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奇,反而第一时间点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并做出了保密的承诺。这反应,让姜秣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些。
“奴婢明白,多谢殿下。”她低声应道。
洞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洞外永不停歇的水流声。萧衡安闭目养神,脸色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时间缓缓流逝,夜色渐深,洞内的温度也降了下来。
姜秣起身添了些柴火,确保火堆不会熄灭。她抱膝坐在火边,望着洞口藤蔓缝隙中透进来的那一小片漆黑夜空,心神不宁。
“冷。”
一声低低的呢喃打破了寂静。
姜秣转头,见萧衡安微微蹙着眉,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他失血不少,身体虚弱,抵御寒意的能力自然下降。
姜秣正想将火拨得更旺些,却听萧衡安又开口,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和虚弱,“姜秣,可否坐近些。”
姜秣身形微顿,看向他。萧衡安也正看着她,姜秣沉默片刻,想起他毫不犹豫随自己跳下悬崖,心中那点抗拒终究软化。
她挪动身体,坐到萧衡安身侧,与他保持着一拳头的距离。
“我可以靠着你吗?”萧衡安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沉,“伤口疼,没什么力气。”
她嗯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肩膀更稳些,“殿下请便。”
萧衡安嘴角微扬,缓缓将头靠在了姜秣的肩头。
他的重量并不完全压下来,带着一种克制,但属于男性的体温和淡淡血腥气混着他气息包裹住姜秣。
她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他散落的发丝偶尔会蹭到她的脖颈,带来微痒的触感,姜秣目视前方火堆,背脊挺得笔直,尽量忽略这过于亲近的接触带来的异样感。
“姜秣。”靠在她肩头的人忽然低声唤她的名字。
“殿下有何吩咐?”
“在没有他人的时候,你唤我子安可好,你也不必自称奴婢,我不喜欢。”萧衡安喉咙里带着些许震动的声音,传入姜秣耳中。
“好。”姜秣答应。
“你方才说你答应,日后可为我做一件事。”萧衡安的声音近乎耳语,带着伤后的困倦。
“是。”姜秣回答得干脆,“殿下今日救命之恩,姜秣铭记在心,他日殿下若有所需,只要不违道义,姜秣定义不容辞。”
萧衡安似乎低低笑了一声,气息拂过她的颈侧,带起一阵微栗,“好,我记下了。”
“姜秣,”萧衡安又叫了姜秣一遍,“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你记得让伪装一下,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们会起疑的。”
“好。”姜秣不由轻叹了口气。
“姜秣,”萧衡安依旧叫着姜秣,这次反而带着紧张和试探,“我心……”
“子安,”姜秣还是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现在无法回应你,抱歉,但你救了我,此恩我定会报答。”
萧衡安闻言没有沮丧,反而多了几分高兴,“至少你知道了我的心意,我不会放弃的。”
“或许会让你失望。”姜秣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不想耽误你。”
“姜秣,或许你有你的追求,但我也有我的追求。”萧衡安语气依旧认真。
之后,他便不再说话,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似是靠着她睡着了。
姜秣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肩头的重量和耳畔的呼吸声让她心绪复杂。
她向来独行,人生规划里从无与他人并肩这一项打算。恩情是清晰的,可恩情中掺杂感情却不是。她可以为他挡刀,为他试毒,为他做任何事来偿还这份救命之恩,可他要的,偏偏是她给不了的。
她并非心如铁石,也会感动,会感激,会珍视,可那更深层的情感联结……或许是独行惯了,她似乎天生就缺乏爱人的能力。
黑夜漫长,姜秣轻轻吸了口气,闭上眼不再多想,尝试着休息,积蓄力量。
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洞中,火光在相倚的两人身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天色微亮,姜秣睁开双眼,察觉一旁的萧衡安体温升高,他发烧了,给她喂了一颗健体丸,就在这时,洞外远处传来了更加清晰、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唤声,似乎有多人正在沿着河岸搜寻。
“殿下!”
“姜秣!”
救援的人到了。
姜秣看向还在昏迷的萧衡安,把他靠在石壁上,然后自己给自己喂了空间的毒药又吃了解药,用匕首在身上划了几道伤痕,与萧衡安隔开,靠在另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