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怀揣着秘密,度过了几个心神不宁的日夜。他像一只受惊却又充满好奇的幼兽,一方面对废丹房和张老头充满了更深的敬畏与警惕,另一方面,那股探索真相的欲望却又如同藤蔓般不断滋长。
他依旧每日去废丹房,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只顾埋头干活,而是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他留意着张老头每一个看似无意的举动,留意着废丹房周围一草一木的细微变化,甚至留意着空气中那复杂味道最轻微的波动。
他发现,老先生似乎对那片被他踢开过、又盖回去的石板区域格外“关照”。有两次,他看见张老头拎着那把锈药锄在那附近慢悠悠地转圈,枯瘦的手指偶尔会拂过石板的边缘,眼神浑浊,却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他还发现,废丹房那扇破木门上,似乎多了一些极其淡薄的、用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灰尘纹路,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拂过,又像是自然风蚀的痕迹,但总觉得…有些刻意。
这些发现让王铁柱更加确信,老先生绝非等闲。他就像一头假寐的雄狮,看似慵懒无害,实则掌控着领地内的一切风吹草动。
这种认知让王铁柱在敬畏之余,也隐隐生出一丝兴奋。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被动地接受“指点”,他开始尝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去“参与”进去。
这一日,他照例清扫完空地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张老头面前,鼓起勇气,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用破布包裹着的小包。
“老先生,”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将布包递了过去,“弟子前几天…在那边墙角石板下,发现了这个…觉得有点…不同寻常,想请您老看看。”
他紧紧盯着张老头的脸,试图从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张老头正眯着眼打盹,闻言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布包上,浑浊的眼里没有任何惊讶,仿佛早就知道它的存在。他伸出枯瘦的手指,随意地捏起布包,打开,瞥了一眼里面那点沾染了暗紫色的泥土。
“哦,这个啊。”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块普通的土坷垃,“大概是以前哪个倒霉蛋炼丹,炉子炸得太狠,把地底埋的‘紫阴土’给崩出来一点,混进渣滓里了。年头久了,就渗到土里了。”
他随手将布包连同泥土扔回给王铁柱,像是丢弃什么垃圾:“没啥稀奇的,就是带着点阴煞气,沾多了对你们小娃娃身子不好,赶紧扔远点。”
紫阴土?炉子炸出来的?
王铁柱愣住了。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废丹房嘛,什么乱七八糟的炼丹失败产物没有?而且“阴煞气”也确实能解释那甜腥味和冰凉感。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和老废物堆积造成的?
他看着张老头那副浑不在意、甚至带着点嫌弃的模样,心里的怀疑不由得动摇了几分。老先生的表情太自然了,自然到毫无破绽。
“可是…弟子前些天夜里,好像看到这丹房里有光…”王铁柱不甘心,又试探着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了。
张老头闻言,嗤笑一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有光?磷火吧?这地方堆了这么多失败丹药,年深日久,生出点磷火有啥奇怪的?你小子,是不是话本看多了,以为这里面藏着什么宝贝或者老妖怪呢?”
他摆摆手,重新闭上眼睛,下了逐客令:“去去去,别在这儿疑神疑鬼的,打扰老头子我清静。该干嘛干嘛去!”
王铁柱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捏着那个布包,站在原地,进退两难。老先生的解释天衣无缝,将他所有的怀疑都堵了回来,还显得他像个胡思乱想的蠢货。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着老先生那副油盐不进、随时可能再睡过去的样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是…弟子莽撞了。”他低声应了一句,攥紧那个布包,转身离开了。
只是,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张老头那耷拉着的眼皮缝隙里,极快地掠过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那笑意很淡,一闪而逝,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但就是这个可能的“错觉”,像一根针,再次刺破了他刚刚被动摇的怀疑。
他走出很远,回头望去,废丹房依旧静静地矗立在山脚下,破败,安静,与世无争。
可王铁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老先生在掩饰!
他用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轻描淡写地掩盖了真相!他甚至不惜用嘲讽来打消自己的疑虑!
这反而让王铁柱更加确信,那泥土,那夜半的光,绝不是什么“紫阴土”和“磷火”那么简单!
废丹房里,一定藏着大秘密!而老先生,就是那个守护(或者掌控?)秘密的人!
自己刚才的试探,就像一只初生牛犊,懵懂地朝着沉睡的猛兽扔了一颗小石子。猛兽没有醒来,只是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
但这颗石子,却让王铁柱看清了猛兽的轮廓。
他非但没有感到害怕,心中那股探索的火焰,反而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他将那个布包重新小心翼翼地收好。
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他,向那扇紧闭的秘密之门,发起的第一次,微不足道的挑战。
他相信,只要他继续观察,继续试探,总有一天,他能撬开那扇门的一条缝隙,窥见里面真正的光景。
而屋檐下,看似重新陷入沉睡的张老头,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又悄然加深了一分。
“小子…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