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府衙,大堂之内。
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与檀木的香气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张合与沮授被押了上来。
两人身上没有镣铐,甲胄也被卸下,只穿着一身囚衣,但那股子气势,却未减半分。
张合昂首挺胸,眼神如刀,脸上写满了宁死不屈。
他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沮授则双目微闭,面色灰败,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大堂之上,李峥端坐主位。
他没有看卷宗,也没有审问,只是静静地打量着阶下二人。
“委员长!”
赵云在一旁提醒,示意可以开始问话了。
李峥却摆了摆手。
“给二位先生看座。”
此言一出,堂下众将皆是一愣。
给降将看座?
还是这种级别的核心人物?
两名亲兵迟疑了一下,还是搬来了两张坐席,放在堂下。
张合冷眼看着,一动不动。
李峥也不催促,只是挥了挥手。
“再上两杯热茶。”
他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仿佛面对的不是阶下之囚,而是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要杀便杀,何必假惺惺!”
张合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
“我张合深受袁公大恩,今日兵败被俘,唯死而已!”
“想让我投降,休想!”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大堂内回荡。
李峥脸上的笑意不减。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目光却转向了一旁始终沉默的沮授。
“沮授先生,我听闻,你曾两次向袁绍进言,劝他以民为本,与我军争夺民心。”
沮授那紧闭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李峥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可惜,袁公听不进去。”
他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一步步来到两人面前。
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张合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李峥没有看他,依旧对着沮授说道:
“我很好奇,先生既然能看到民心向背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为何还要为他效死?”
沮授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浑浊的眸子里,透着一股深沉的疲惫与悲哀。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只说了八个字,便再次闭上了眼。
“说得好!”
李峥抚掌一笑,声音却陡然转冷!
“可你们吃的俸禄,穿的官服,是从何而来?!”
他猛地转身,声音如同炸雷,响彻大堂!
“是袁家的金库里长出来的吗?!”
“不是!”
“是冀州千千万万,被你们视作草芥的百姓,从田里刨出来的!是他们的血汗!”
“你们忠的,到底是袁绍一人,还是这冀州的百万生民!”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合与沮授的心口!
张合脸色涨红,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沮授的身体,更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李峥看着两人的反应,嘴角的弧度变得意味深长。
他没有再逼问。
他退后两步,重新恢复了那种平静的语调。
“空口白话,说再多也无用。”
他对着两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不想劝降二位,那太无趣。”
“我只想请二位,作为我的客人,去我赤曦军的后方,去清河,去安平,走一走,看一看。”
张合和沮授,同时愣住了!
他们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严刑拷打,威逼利诱,斩首示众……
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让他们……去参观?
李峥的眼中,透着一股强大到极致的自信,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你们可以去看我们的田地是如何分配的。”
“可以去看我们的工坊是如何运作的。”
“可以去和那些分到田地的农夫聊一聊,也可以去问问那些拿到工钱的匠人,他们的日子,比从前好了多少。”
他摊开双手,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看完之后,你们再来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是选择引颈就戮,全你们的忠义之名。”
“还是选择,为这冀州的百万生民,换一种活法。”
“我给你们这个,自己选择生死的权利。”
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赤曦军的将领,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李峥!
这是何等的魄力!
又是何等的自信!
这已经不是劝降了!
这是诛心!
是用无可辩驳的事实,去彻底摧毁一个人的信仰!
张合呆呆地站在原地,他那颗准备慷慨赴死的心,此刻乱成了一团麻。
他发现,自己所有的准备,在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面前,都像一个笑话。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的沮授,缓缓站起了身。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李峥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疑惑,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他想知道。
这个年轻人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他想亲眼看看,那个他曾向袁绍描绘过,却被嗤之以鼻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
“好。”
沮授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沙哑,却无比清晰的音节。
“我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