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萧景珩那本厚厚的奏疏,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白纸黑字,铁证如山,一条条,一款款,将户部侍郎孙知远贪墨军饷、蛀空国本的罪行,赤裸裸地摊在了光天化日之下。那精确到毫厘的账目比对,那环环相扣的证据链条,那关键人证的证词笔录,构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贪腐图景,容不得半分狡辩。
孙知远瘫跪在冰冷的金砖上,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想开口喊冤,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声。他想指责萧景珩构陷,但在那如山铁证面前,任何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只会引来更严厉的斥责。他下意识地望向班列前方的丞相赵崇明,眼中满是哀求与绝望。
然而,赵崇明此刻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一尊泥塑木雕,仿佛殿上发生的一切与他毫无干系。他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沉痛,但那微微下垂的眼睑下,目光却冰冷如刀。孙知远完了!这是赵崇明瞬间做出的判断。萧景珩拿出的证据太扎实,皇帝的态度太明确,此刻若强行出头维护,非但救不了孙知远,反而会引火烧身,将整个相府一党都拖入泥潭。断臂求生,是唯一的选择!他必须让孙知远彻底闭嘴,独自承担所有罪责。
元景帝高踞龙椅,将殿下众生相尽收眼底。他缓缓拿起那本奏疏,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愤怒,如同炽热的岩浆在他胸中涌动,但他帝王的威严让他克制住了咆哮的冲动。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敲击在众人的心鼓上:
“孙知远!朕待你不薄,委以户部重责,望你秉公持正,理财安民。你却以权谋私,贪墨军饷,欺君罔上,动摇国本!其行可鄙,其心可诛!” 他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满朝文武,最后定格在赵崇明身上一瞬,复又看向孙知远,“证据确凿,罪无可赦!来人!”
殿前侍卫应声而入,甲胄铿锵。
“摘去孙知远顶戴花翎,剥去官服,打入天牢,候旨严办!着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务必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所有涉案人员,一律严惩不贷!抄没其家产,充入国库!”
“臣……谢主隆恩……”孙知远听到“抄家”二字,彻底瘫软下去,如同一滩烂泥,被侍卫毫不留情地拖拽出殿,那绝望的呜咽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令人心悸。
旨意并未结束。元景帝目光冷冽,继续道:“孙知远之子孙耀,倚仗其父权势,横行京师,多有恶行。一并拿下,交有司勘问!” 这是彻底的清算,斩草除根之意已然明显。
处置完孙氏父子,元景帝的目光才转向跪地请罪的李德林:“李德林,你身为户部堂官,失察之罪,难辞其咎!罚俸一年,停职反省,戴罪留任,以观后效!若再有不法,两罪并罚!” 此举既是惩戒,亦是警告,更是一种平衡,未将户部彻底掀翻,留有余地。
“臣……臣叩谢陛下天恩!定当痛改前非,恪尽职守!” 李德林如蒙大赦,连连叩首,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这是皇帝看在丞相面上,也是为稳定朝局,暂时放了他一马,但头顶的利剑已然悬起。
“退朝!” 元景帝拂袖而起,留下满殿心神各异的臣工。
圣旨传出,如同平地惊雷,瞬间震动了整个京师!
权倾一时的户部侍郎孙知远,倒了!而且是以如此不堪的方式,因贪墨边关将士的活命钱而倒台!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各大衙门、坊市街巷。百姓拍手称快,茶楼酒肆中,尽是唾骂孙贼、称赞萧青天之声。清流士人则扬眉吐气,认为此举大快人心,是陛下圣明,朝纲振兴之兆。
而与之相对的,是赵崇明一党的惊恐万状。孙知远是相府的财神爷,是核心党羽之一,他的倒台,不仅斩断了相府一条重要的财路和臂膀,更释放出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皇帝陛下,可能要动手整顿吏治,而首要目标,很可能就是盘根错节的相府势力!一时间,与孙知远过往甚密的官员人人自危,纷纷闭门谢客,或紧急销毁往来书信,或四处打探消息,试图撇清关系。
丞相府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赵崇明独坐书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摊开着一张白纸,上面却一个字也未写。萧景珩……又是这个萧景珩!他竟有如此能耐,在短短时间内,撬开了户部铁板一块的账目,找到了如此致命的证据!此子不除,必成大患!但经此一役,皇帝对萧景珩的信任和赏识必然更上一层楼,短期内已不能再明目张胆地动他。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阵脚,让孙知远把罪责全部扛下,绝不能让他攀咬出更多人。
“告诉里面的人,”赵崇明对心腹幕僚低声吩咐,声音冰冷,“让孙知远知道,他的儿子,我们会‘照顾’。让他管好自己的嘴。” 幕僚心领神会,悄然退下。这是一场冷酷的交易,用孙耀的安危,换取孙知远的沉默。
天牢深处,孙知远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昔日威风八面的侍郎大人,如今已是蓬头垢面的阶下囚。他收到了外间传来的隐晦信息,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已被彻底抛弃,成了弃子。绝望与悔恨交织,最终化为死寂。
朝野的震动,权力的更迭,如同暗流在平静的海面下汹涌澎湃。而此刻,处于风暴眼中的萧景珩,却异常平静。他回到青鱼巷宅邸,书房灯火通明。他深知,扳倒孙知远,只是撕开了黑暗帷幕的一角。真正的巨鳄,还隐藏在更深的水下,此刻的沉寂,或许预示着更猛烈的反扑。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的背后,是朗朗乾坤,是帝王渐明的决心,更是他心中那份不容玷污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