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方舟？”林莽眼神微动，“这就是摇篮对抗污染的方法？逃避？”
“并非逃避，而是超越。”
无面人纠正道，“摇篮致力于研究并实践维度迁跃、规则重构以及信息层面的绝对秩序化。
它的目标，并非净化某个被污染的区域，而是构建一个或多个独立的、完全由绝对秩序法则定义的纯净维度，作为文明的火种库和最终的避难所。
它所展现出的，能够抑制甚至排斥混沌污染的特性，正是其秩序场技术的副产品——那片区域的空间规则已被其技术初步固化，排斥一切不符合其秩序定义的存在，包括混沌污染。”
林莽立刻想到了苏娴他们发现的负相关现象。
无面人的解释，与观察吻合。
“所以，摇篮放弃了现有宇宙的大部分，只为了保住一小部分？”林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做出选择，以保全最终的火种。”
无面人的回应冰冷而坚定，“清理者系统试图拯救每一个濒临毁灭的宇宙，结果是力量分散，疲于奔命，最终可能连自身都被拖入深渊。
而摇篮集中资源，寻求的是终极的、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在它看来，为了最终的生存，必要的舍弃是符合逻辑的。”
“包括舍弃那些无法被纳入方舟的生命？”林莽追问。
“个体的存亡，在文明延续的宏观概率面前，是可以计算的变量。”
无面人的回答带着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理性，“摇篮的决策逻辑，优先考虑的是文明信息集合的延续可能性最大化。”
林莽沉默了。
他终于理解了清理者系统为何将摇篮标记为“叛逃”。
这不仅仅是技术路线的分歧，更是根本理念的冲突。
一边是试图在绝望中拯救尽可能多的“现在”，另一边则是为了渺茫的“未来”而可能冷酷地牺牲“现在”。
“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林莽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无面人，“说服我认同摇篮的理念？”
“不。”无面人的信息流毫无波动，“我只是提供信息，让你理解你所面对的是什么。”
它那平滑的面部似乎更加对准了林莽。
“你接触过更深层的东西，林莽清理者。在腐化星炬，你能定位母皇核心；你能从深绿秽光的包围中带回关键信息；你甚至……似乎能一定程度上抵御规则的扭曲。”
无面人的信息流带着一种分析性的探究，“这表明你具备某种……超越普通清理者的潜质，或者，接触过某种更高层级秩序的‘碎片’。”
林莽心中凛然，但面上不动声色。
无面人果然在观察他，并且做出了推测，但它显然不知道执钥者的具体情况，只是根据他的表现进行判断。
“你的潜力，让你成为了一个变量。”无面人继续道，“清理者系统会希望利用你巩固他们的堤坝。
而摇篮……它可能会认为你的这种特质，有助于完善其秩序场，实现其方舟蓝图，从而尝试接触甚至收纳你；
也可能，它会判定你为不可控的、可能干扰其宏大计划的异常因素，予以清除。”
“那么你呢？”林莽紧紧盯着无面人，“你在这场理念之争中，又扮演什么角色？你似乎……并不完全属于任何一方。”
无面人那平滑的银色表面，在幽蓝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我履行摇篮协议。”
它的信息流依旧平淡，“观察，记录，并在协议框架内，确保某些关键信息的存续与流转。至于理念之争，并非我的核心关切。”
它微微转向通道的深处。
“摇篮的技术，尤其是其秩序场和维度迁跃理论，对于理解混沌本质，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但接触它，风险极大。它的逻辑，可能与你所认知的生存截然不同。”
“情报已提供。如何选择，在于你自身，清理者林莽。”
无面人的话语到此为止，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一个冰冷的雕塑，不再传递任何信息。
厅室内再次陷入死寂。
无面人揭开了一层迷雾，却展现了更复杂的棋局。
它没有给出答案，只是陈述了事实与风险，并将选择权交还给了林莽。
摇篮这个庞然大物，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既是可能通往生路的钥匙，也可能本身就是一个更加精致的囚笼。
厅室内的死寂仿佛凝固成了实体。
无面人那番关于理念分歧的冰冷阐述，如同在林莽面前展开了两条截然不同却都布满荆棘的道路。
而它最后的沉默，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施压，等待着林莽在知晓利害后，做出自己的选择。
林莽没有立刻回应。
他消化着无面人透露的信息，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无面人并非在寻求认同，它似乎只是在……铺陈背景，为接下来的真正目的做准备。
果然，在沉默了近一分钟后，无面人那冰冷的信息流再次传来，这一次，带着前所未有的明确指向性，甚至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急迫的波动：
“摇篮系统，远比你所见的庞大与复杂。它并非单一的机械造物，其形态……具有多样性。”
无面人平滑的银色面部锁定林莽。
“根据我的观测与古老记录比对，你的身上和你的载具上的能量波动证明，你曾在代号翡翠之眠星域遭遇过的那个领域性虚空生命——翡翠之眠，它并非自然造物。”
林莽瞳孔骤然收缩！
翡翠之眠！那个庞大、古老、以梦境领域笼罩一片星域的不可思议存在！
它竟然是……
“它是摇篮系统早期实验的产物，或者说，是摇篮理念的另一种表现形式——一个活着的、具备高度自主性的秩序场生成单元，一个被赋予了生命形态的……系统碎片。”
无面人的信息流如同冰冷的铁锤，敲打着林莽的认知，“它本能地维持着其领域的秩序，排斥混沌，但其核心逻辑在漫长岁月中可能已发生未知的偏离或……沉睡。它失去了与主系统的连接，如同迷失的器官。”
“你需要我找到它？一个活着的、领域级的虚空生命？”林莽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