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口的火光映在李慕白脸上，他蹲在地上画完最后一行配比公式，抬头看了眼天色。雪还在下，风卷着碎屑拍在保温板上发出沙沙声。他刚要起身，裤兜里的半导体收音机突然“滋啦”一声，传出断断续续的电流音。
他皱了皱眉，掏出来拧了两下调频旋钮，声音还是卡得厉害。
“这破玩意儿，连个天气预报都播不利索。”他嘟囔一句，顺手塞回口袋。
可就在他弯腰捡工具时，收音机里猛地蹦出半句人声：“……赵小虎说……数据库被人动了……”
李慕白动作一僵。
他立刻掏出收音机贴到耳边，可信号又断了，只剩一片杂音。
他盯着那台老旧的机器看了三秒，转身就往合作社办公室跑。
门被一把推开，屋里黑着灯。桌上摆着一台老式电脑，屏幕幽幽亮着，映出赵小虎发青的脸。他双眼通红，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术语。
“你咋知道的？”赵小虎头也不抬。
“收音机里漏了半句话。”李慕白走过去，盯着屏幕，“哪个库？”
“国家商标网后台。”赵小虎点了根烟，手有点抖，“凌晨两点四十七分，有人用境外Ip尝试批量删除‘紫晶果’系列注册信息。我设了警报，一触发就自动录音广播到你那台改装过的收音机。”
李慕白咧了下嘴：“你还真把那破收音机当成应急频道用了？”
“不然呢？”赵小虎吸了口烟，“你总不能半夜爬起来看邮箱吧。”
屏幕上跳出一串代码，赵小虎迅速按了几下回车，窗口切换成一张伪装的登录界面，标题写着“中国商标在线服务平台”。
“我已经把真实入口藏起来了。”他说，“现在这个是假的，专等那人再进来。”
“你这是钓鱼？”
“不，是请客。”赵小虎冷笑，“他已经进来了两次，每次都用不同跳板，但设备指纹没变。mAc地址、浏览器缓存、系统字体列表……全被我记下来了。”
李慕白摸着下巴：“能定位？”
“正在查。”赵小虎打开另一个窗口，调出本地网络服务商的日志，“信号最后落地点在镇东头，李富贵那个废弃砖厂改的仓库。那儿有独立光纤接入，平时没人用，但现在——”
话没说完，屏幕右下角弹出提示：【可疑登录尝试 - Ip已捕获】
赵小虎眼睛一亮：“他又来了！”
只见虚拟登录界面上，一个账号正输入用户名和密码。赵小虎不动声色地记录全过程，同时启动追踪程序。
“他在删记录。”赵小虎低声说，“目标是‘紫玉果’的第29类食品注册。”
李慕白冷笑：“还真敢碰国家系统？这不是抢注商标，是往枪口上撞。”
“更狠的在后头。”赵小虎切出一段录音播放：
“……删完记得清日志，做完这单给你五千，别留痕迹。”
“明白，老板。”
声音一出，两人对视一眼。
“这嗓门熟啊。”李慕白挑眉。
“李富贵。”赵小虎掐灭烟头，“他亲自盯着呢。”
李慕白站起身，抄起桌上的电话拨通县工商局网监科。
“王科长，我是李慕白。有人正在非法入侵国家商标数据库，操作终端位于李富贵名下的仓库。我们已经锁定证据链，需要联合执法。”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你说真的？”
“我拿脑袋担保。”李慕白笑了一声，“顺便提醒您，要是这事上了新闻，咱们县可是第一个破获‘黑客攻击政府平台’案的地方。”
二十分钟后，三辆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停在砖厂外。
李慕白带头，身后跟着两名穿制服的执法人员，赵小虎背着笔记本电脑紧随其后。
门没锁。
推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屋里摆着两张桌子，三台电脑同时运行，屏幕上全是数据库操作界面。一个人正戴着耳机敲键盘，听见动静猛地回头，脸色刷地白了。
“别动！”执法人员喝道。
那人手一抖，鼠标掉在地上。
赵小虎立刻上前拔掉主机电源，又从机箱侧板抽出一块固态硬盘塞进防磁袋。
“反应挺快啊。”李慕白踱步到另一张桌前，掀开一块遮布，露出一台老式针式打印机。打印头还冒着热气，纸槽里夹着半张未完成的文件。
他抽出一看，嘴角扬起：“《商标权利变更申请书》？伪造公章，冒用代理人签字……你们这剧本写得比县剧团还认真。”
赵小虎走过来扫了一眼：“这张纸是昨天下午三点四十六分开始打印的，墨迹氧化程度匹配。”
“你还懂这个？”李慕白惊讶。
“百度学的。”赵小虎淡淡道，“但这台打印机联网了，所有任务都有记录。”
他打开电脑残留页面，调出一份发送记录：【文件已提交至xx代理公司邮箱】。
“这不是攻击，是双管齐下。”李慕白摇头，“一边网上删数据，一边线下走流程骗批文。真当大家都瞎？”
这时，角落的小门被踹开，一名执法人员押着李富贵走出来。
他头发凌乱，领子歪着，看见李慕白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你们凭什么搜我的地方？这是违法！”
“违法？”李慕白把打印件甩在他脸上，“你雇人删国家数据库记录，还敢说自己合法？”
“我没有！”李富贵吼道，“那是他们个人行为！跟我没关系！”
赵小虎忽然开口：“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手机在过去三天给同一个境外号码打了十七通电话？每次通话时长超过五分钟，转账记录显示累计支出两万八千元。”
李富贵瞪着他：“你偷看我手机？”
“不用偷看。”赵小虎打开U盘，插进笔记本，调出一段视频，“这是你上周三晚上，在镇上茶馆和那个自称‘技术顾问’的人见面的画面。你们谈的内容，包括报酬、操作步骤、销毁证据方式，我都录下来了。”
画面清晰，连李富贵搓手指的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李富贵嘴唇哆嗦：“你……你这是非法取证！我要告你！”
“你可以试试。”李慕白双手插兜，笑嘻嘻地看着他，“顺便告诉你，刚才你手下删数据的时候，我们不仅录了屏，还抓了设备指纹。现在你那台电脑里所有的操作日志、聊天记录、转账凭证，都在这份证据包里。”
他指了指赵小虎手里的U盘。
“你动的是国家信息系统。”李慕白语气轻了下来，“不是哪家小公司的网站，也不是村里墙上的通知栏。你这一手，够坐十年了。”
李富贵终于撑不住，腿一软，靠着墙滑坐在地。
他盯着那台还在冒烟的打印机，声音发虚：“我只是想……把商标拿回来……”
“拿回来？”赵小虎合上电脑，收起U盘，“你注册了吗？你种了吗？你卖出去一颗紫番茄吗？你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想着怎么把别人的名字变成你的钱。”
李慕白拍拍他肩膀：“兄弟，下次想搞事，先问问自己——有没有资格站在台上说话。”
执法人员上前给李富贵戴上手铐。
临出门前，李慕白回头看了眼那台针式打印机，忽然问赵小虎：“你说，他为啥非要用这种老机器？”
“简单。”赵小虎说，“这种打印机打出来的章，扫描进去不容易被系统识别为伪造。他以为能蒙混过关。”
“结果呢？”李慕白笑，“高科技没玩明白，老把戏还露馅。”
两人走出仓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寒风吹得人睁不开眼，赵小虎缩了缩脖子，把U盘揣进内衣口袋。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李慕白望着远处冒烟的窑口，沉默片刻，忽然说：“你觉得，他们会放过垂直农场的控制系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