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利刺，精准地扎入了商忆梦心中最隐秘……也最不愿面对的角落。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有区别吗？”她强自镇定，声音却带上了冷意，“你就是清！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朕的清！”
“若我告诉陛下，我并非您想象中的那个完美无缺，只会顺从的清呢？”
沈清向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他比商忆梦稍高些许，此刻微微垂眸看她，眼神复杂，
“我会有私心，会算计，会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甚至……会利用陛下的感情来为自己谋取生机。”
他几乎是剖白般地说道，将那些阴暗不堪的念头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这是一种冒险，但也是打破她幻想最直接的方式。
商忆梦瞳孔微缩，被他话语中的直白和那逼近的气息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抵在了冰凉的玉柱上。
“你……你终于肯承认了？”
她的声音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承认你一直在骗朕？承认你留在朕身边，只是为了苟活？”
“是。”沈清回答得毫不犹豫，他的指尖轻轻抬起，并未触碰她，只是虚悬在她脸颊旁，目光沉静得令人心慌。
“所以，陛下还要这样一个满心算计，并非纯良的沈清吗？”
他的眼神里没有讨好，没有畏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坦然，仿佛在说：看，这就是真实的我，丑陋而自私，你还愿意要吗？
商忆梦怔住了。
她预想过他的反抗，他的冷漠，甚至他的虚与委蛇，却独独没想过他会如此直接地撕开所有伪装，将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出来。
这完全打乱了她固有的认知和应对方式。她习惯了掌控，习惯了别人在她面前的或敬畏或谄媚，唯独不习惯这种近乎自毁的坦诚。
她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那双深邃眼眸中映出自己有些失措的影子，心中那股偏执的占有欲奇异地与一种陌生的悸动交织在一起。
真实的他……远比画像上那个完美的剪影，更让人……心跳失序。
“朕……”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朕若说……不在乎呢？”
不在乎？
她真的不在乎他的算计和利用吗？
沈清似乎看穿了她的动摇，虚悬的手指缓缓落下。
“陛下真的不在乎吗？”
“不在乎我可能永远无法像陛下记忆中那样纯粹地依赖您？不在乎我或许永远给不了陛下想要的痴恋？”
他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商忆梦的心房上。不在乎？她在乎！她疯狂地在乎！
她想要的就是完完全全的占有，包括他的心，他的灵魂！
可是……若他永远都给不了呢？
若强求的结果，只能是得到一个心怀怨恨的空壳，或是眼前这个坦诚算计，却让她更加无法掌控的沈清呢？
两种念头在她脑中激烈交战，让她心烦意乱。
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挣扎，沈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不能将她逼得太紧，需要给她一个台阶，一个能将这真实纳入她掌控范围的解释。
他收回手，语气缓和了些：“或许……我之前的抗拒，并非全然不愿。只是不适应，不习惯……陛下过于炽烈的方式。”
他微微侧过脸，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暧昧的红痕，声音轻了几分：
“亡国之后，颠沛流离，早已习惯了将所有情绪深藏，以冷漠自保。骤然面对陛下如此浓烈的情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本能地抗拒。”
这话解释了他之前的冷淡，又将原因归结于过往创伤，无形中淡化了算计的色彩，反而带上了一丝惹人怜惜的脆弱。
商忆梦的心猛地一揪。
是了，他经历了国破家亡，在外定然受了许多苦……所以才会变得如此警惕，如此难以靠近吗？所以他的算计，他的利用，或许……只是一种自我保护？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迅速在她心中扎根。她看向沈清的眼神，少了几分被冒犯的怒意，多了几分复杂难辨的心疼与……更强烈的占有欲。
即使他变了，即使他满身尖刺，即使他心怀算计，那又如何？他是她的！
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拔掉他的刺，磨平他的棱角，让他重新变回那个只属于她的清！
“是朕……心急了。”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
她伸出手，这次没有用强，而是带着试探，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散发着清冽气息的颈窝，
“朕只是……太想你了。”
这近乎示弱的姿态，出现在强势的女帝身上，显得格外突兀，却也透着一丝诡异的真诚。
沈清身体微僵，没有推开，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她抱着。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温热，以及那细微的颤抖。
“给朕一个机会，清……”她在他耳边低语，“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试着，重新接受朕，好不好？”
沈清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抬起手，极其克制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这个动作生疏而僵硬，却让商忆梦身体猛地一颤，将他抱得更紧。
“我需要时间。”他重复着这句话。
“好……时间……”商忆梦喃喃道，仰起头看他，凤眸中水光潋滟。
“朕给你时间。但在这栖凤宫内，你要试着习惯朕的存在，习惯朕的触碰……可以吗？”
她在小心翼翼地讨价还价，试图一点点蚕食他的边界。
沈清知道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
他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商忆梦脸上顿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那是一种近乎孩童得到心爱玩具般的纯粹喜悦，与她女帝的身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她拉着他的手，走向那张巨大的凤榻。
“那……从现在开始？”她的声音带着雀跃，已经不安分地将小手滑入了他的寝衣领口，抚上他的胸膛。
沈清捉住她，“咳……陛下，循序渐进。”
商忆梦撇撇嘴，有些不满，但想到他方才的坦诚和那生疏的回应，还是按捺住了立刻将他吃干抹净的冲动。
“那……朕抱着你睡，总可以吧？”她退而求其次，手臂环住他的腰，将他带倒在柔软的锦被中，如同抱着一个大型玩偶，将脸埋在他后背，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这样……别动。”
沈清背对着她，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但并未挣脱。
他能感受到身后温软身躯的贴合，以及那紧紧缠绕在他腰间的手臂。
黑暗中，他睁着眼，眸底一片清明。
示弱，坦诚，以退为进……第一步棋，似乎走对了。商忆梦开始尝试用相对温和的方式来接近他，这给了他喘息和运作的空间。
但他不敢有丝毫放松。
商忆梦的情绪极不稳定，她的温和”后，是更深的偏执和随时可能爆发的掌控欲。
况且，
秦红绫的每月之约……应该快到了。
还有，在他体内沉睡的梦夭夭，何时才能苏醒？
一个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而身后，商忆梦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似乎真的睡着了，只是那环抱着他的手臂，依旧箍得死紧，仿佛生怕他在梦中消失。
沈清缓缓闭上眼，开始悄然运转《九幽噬魂诀》，吞噬炼化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每一步，都不能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