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沐晴眼中跳动，映着她紧锁的眉头。那封密信已被她反复读了数遍，纸张边缘已有些发软。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这是大燕密使傍晚时分送来的。她的故国，那个她已离开一年有余的地方，如今正以最不堪的方式提醒着她的出身。
“沐氏女亲启：大燕复兴在即，尔身为宗室之后，岂可安居敌国？今闻尔已得梁国阎王殿信任，此天赐良机也。限三月之内，窃取梁国边防图，并以鸩毒除去闻人宴、萧绝二人。事成，许尔归国复位；若违，尔幼弟性命不保。”
沐晴闭上眼，指尖微微发抖。幼弟沐云那张稚嫩的脸庞浮现在眼前。那孩子才十三岁，自小体弱，在宫中无依无靠。离开大燕时，她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阿姐，你会回来吗？”离别时沐云拉着她的衣袖问。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她说一定会。可现在……
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她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
“沐姑娘，闻人公子请您过去一趟，说今日的药膳味道有些特别。”侍女在门外轻声禀报。
“知道了，这就去。”沐晴深吸一口气，整了整神色，推门而出。袖中的密信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心神不宁。
闻人宴的院落一如既往地清幽雅致。沐晴走进室内，见他披着外袍坐在案前，面前摆着她早上送去的药膳。
“你来了。”闻人宴抬眼，苍白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今天的药膳，味道与往常不同。”
沐晴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是不合口味吗？我明日调整。”
“不，是更好了。”闻人宴轻咳两声，“你总是能给我惊喜。这半年来，我的身子确实好了许多，连御医都说不可思议。”
沐晴松了口气，同时心头一阵刺痛。她怎能对眼前人下毒？
“你脸色不太好，是累着了？”闻人宴敏锐地察觉她的异常。
“没什么，只是昨夜没睡安稳。”沐晴勉强笑道，指尖搭上他的手腕，“让我为您把把脉。”
指下的脉搏比一年前有力了许多。从最初的互相利用，到如今的真诚关切，这段关系来之不易。
“脉象平稳，再坚持调理，康复可期。”她收回手，轻声说道。
闻人宴注视着她：“多亏有你。现在…你已是这阎王殿中不可或缺之人。”
沐晴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波动。这句认可，此刻听来格外沉重。
离开闻人宴的住处，她在回廊上遇见了萧绝。这位战场上的猛将正在庭院中练剑，晨曦映照着他矫健的身姿。
“沐晴！”看见她，萧绝立刻收剑走来，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你给的安神香真管用，我连着几天都睡得很踏实。”
看着他好转的精神，沐晴心中稍慰。萧绝的创伤后症曾扰得全府不宁，是她找到了帮他平静的方法。那个失控的深夜，是她成为了他唯一的“锚点”。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萧绝皱起浓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欲，“有人给你气受了？”
“没有的事。”沐晴摇头，“只是没休息好。”
萧绝却不信，执意送她回院：“记住，在这儿没人能动你。我萧绝说的！”
看着他坚毅的侧脸，沐晴的心更沉了。
院门口，墨子谦正等着她，手里拿着个精致的镯子，一见她就眼睛发亮地迎上来。
“沐晴，看我给你做的！”他献宝似的递过镯子，“这是个防身机关，轻轻一按，能射出麻醉针。你带着防身。”
沐晴接过这沉甸甸的心意，眼眶微热。曾经生活混乱的天才工匠，在她的帮助下变得井井有条，如今也用他独特的方式回报这份善意。
“谢谢你，子谦。”
“客气什么！”墨子谦开心地说，“对了，和顾流芳合作的机关锁卖得不错，利润分我们三成。多亏你当初牵线。”
送走墨子谦，沐晴独自站在院中。阳光洒在身上，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她在这里建立的一切——信任、友情、新的生活——难道都要被一纸密令摧毁？
不。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
她径直走向楚玄的书房。这位冷峻的皇子是阎王殿中最具政治野心，也最懂权衡利弊的人。
“沐晴求见。”
门很快打开，楚玄站在门口，冷峻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有事？”
“我需要您的帮助。”沐晴直视他的眼睛，“故国大燕派来密使，胁迫我作内应。”
楚玄眼神骤冷，将她让进书房：“详细说。”
沐晴将事情和盘托出，包括密信的内容和她已将其烧毁的决定。
楚玄静静听完，沉吟片刻：“你为何来找我？为何不告诉闻人宴或萧绝？”
“因为您是最懂政治博弈的人。”沐晴坦然道，“我需要一个既能保全我弟弟，又能化解危机的方法。而且…大燕密使必有后续行动，这已非我个人恩怨，关乎梁国安危，您必须知情。”
楚玄眼中闪过欣赏之色：“你做了明智的选择。不过…”他站起身，“这件事不该只有我们知道。阎王殿联盟既已成立，就该共同面对。”
一炷香后，五人齐聚楚玄的书房。
沐晴再次讲述了密信之事。
“他们敢！”萧绝勃然大怒，一拳砸在桌上，“告诉我那混账在哪儿，我这就去宰了他！”
闻人宴冷静地按住他的手臂：“稍安勿躁。当务之急是弄清大燕的真实意图和后续手段。”
顾流芳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眼中却闪着锐利的光：“京城里的大燕密探不多，我能查到他们的窝。”
墨子谦默默掏出几个小巧机关：“这些是信号器，沐晴你随身带着，有危险就按，我们立刻能找到你。”
沐晴看着众人，心头暖流涌动。她原本担心坦白会招致猜疑，没想到换来的是毫无保留的支持。
楚玄最后总结：“既然如此，我们分头行动。顾流芳查密使行踪；闻人宴分析意图；萧绝负责沐晴的安危；墨子谦准备防御机关；我与朝廷相关部门沟通，早做防备。”
众人领命而去。
会议散后，楚玄叫住了沐晴。
“沐晴，”他难得地露出温和表情，“你今日的决定，证明了你的忠诚与智慧。阎王殿，会是你的后盾。”
沐晴微微一笑：“我知道。”
走出书房，她深吸一口气。导火索已然点燃，接下来的风暴将考验她与阎王殿众人之间建立的一切。
远处回廊，一个身影迅速隐入阴影。沐晴未曾察觉，但直觉告诉她——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