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忘尘峰的日子,对于苏栖欢而言,惬意远多于修行之苦。每日晨起,她都会准时前往寂寥殿,在纪砚清冷目光的注视下,完成那对她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的引气入体。
纪砚话不多,指点也往往只有寥寥数语,却总能切中要害,让她对灵气的掌控愈发精妙自如。
几日过去,栖欢渐渐习惯了这座冰雪山峰的静谧,也习惯了师尊那身挥之不去的寒意。她甚至开始觉得,看着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庞在晨光中如同冰雕玉琢,也是一种享受。
这日,她刚结束修炼,一枚闪烁着灵光的玉简便飞入了寂寥殿,悬浮于纪砚面前。他神识一扫,玉简便化为光点消散。
“三日后,新晋弟子需往讲法堂修习基础符箓、丹药、矿产和灵药辨识等杂学,每日辰时至午时。”纪砚看向正准备告退的栖欢,平淡地告知,“届时,自行前往。”
栖欢正准备迈出的脚步顿住了。
讲法堂?她依稀记得,那似乎是在天衍宗的主脉区域,离忘尘峰……好像非常非常远。
自行前往?
她的小脑袋瓜立刻飞速运转起来。那么远的路,要用走的,还是用飞的?她虽然已经开始修行,但还没学过御物飞行呢!就算学了,飞那么久,肯定会累的!而且,忘尘峰外面那么多路,她根本不认识!
几乎是一瞬间,委屈、不情愿、以及“这太麻烦了”的情绪就涌上了她的小脸。
她转过身,重新走到纪砚面前,仰起头,那双桃花眼立刻蒙上了一层水润的光泽,小嘴微微瘪着,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十足的娇气:
“师尊~”她拖长了尾音,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师尊,讲法堂好远呀……欢欢不认识路……”
系统:【宿主,我可以导航。】
栖欢内心毫不犹豫:“不要,你闭嘴!”
纪砚垂眸看着她,神色未动,似乎早已料到她会如此。
栖欢见他没有立刻拒绝,胆子更大了一些,伸出白嫩的小手,轻轻拽住了他宽大雪白的袖袍一角,小心翼翼地晃了晃,继续控诉:“而且,走过去要好久的,欢欢的脚会痛……我还不会御物飞行,欢欢还小,会迷路的……”
她每说一句,声音就更软一分,眼圈也配合地微微泛红,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独自上学凄凄惨惨的场景。
【宿主!你这是恃宠而骄!仙尊怎么可能……】系统觉得自家宿主简直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
栖欢才不管系统怎么想,她只是仰着小脸,用那双泫然欲泣,清澈见底的眼睛,充满期盼地望着纪砚,仿佛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纪砚沉默着。
他看着拽住自己袖袍的那只小手,温软,小巧,与他冰凉的衣袖和体温形成鲜明对比。小女孩身上的暖意,似乎透过布料,隐约传递过来。
他修行千年,心若冰清,早已不记得被人如此依赖,软语相求是何感觉。忘尘峰从未有过这般鲜活又……麻烦的存在。
拒绝吗?似乎理所应当。弟子修行,跋涉亦是磨砺。
然而,目光触及她那双蒙上水雾的眼睛,想到她那被苏家娇养得细皮嫩肉、怕是真受不住长途跋涉的身体,以及她那“规则之外”的体质或许真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师尊……”栖欢见他久久不语,心里有点没底,又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声音带了点哽咽,“您就送送欢欢嘛……就送到讲法堂外面就好……求求您了……”
那带着哭腔的“求求您”,像一根极细的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纪砚千年无波的心湖。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清冷的声音终于响起:“仅此一次。”
栖欢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瞬间阴转晴,灿烂的笑容如同破云而出的朝阳,哪里还有半分刚才要哭不哭的样子。她用力点头,声音雀跃:“谢谢师尊!师尊最好啦!”
变脸之快,让纪砚都微微怔了一下。
三日后,辰时初。
栖欢早早收拾妥当,依旧是一身精致不失雅致的衣裙,蹦蹦跳跳地来到寂寥殿前。
纪砚已站在那里等候,白衣在晨风中微微拂动,身姿挺拔如孤松。
“师尊!”栖欢欢快地跑过去,很是自然地伸出小手,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一根手指。
指尖传来的温软触感让纪砚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下意识地想抽回,但低头看到小女孩那全然信赖、毫无杂质的笑容,动作便顿住了。
“走吧。”他最终没有抽回手,只是淡淡说道。
下一刻,栖欢只觉眼前景象瞬间模糊,周身被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包裹,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但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风力。不过眨眼功夫,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周围的景象已然大变。
他们正站在一座宏伟殿堂外的巨大广场边缘。殿堂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讲法堂”三个大字。此刻,广场上已有不少新弟子聚集,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等待着授课开始。
纪砚松开手,负手而立:“到了。”
他的出现,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冷水。
原本有些喧闹的广场,以他们为中心,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弟子的目光,都带着无比的震惊、敬畏、以及难以置信,齐刷刷地聚焦了过来。
纪砚仙尊!
那位传说中千年不收徒,居于忘尘峰顶、连宗主都难得一见的纪砚仙尊,竟然……亲自送他的小弟子来上课?!
而且,刚才他们是不是眼花了?那个苏家大小姐,好像……是牵着仙尊的手来的?!
云芷站在人群中,清澈的眸子里也满是惊讶,她看着苏栖欢,只觉得这位大小姐果然非常人所能及。
就连一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内门弟子,也都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忘了自己的职责。
栖欢对周遭的目光浑然不觉,或者说,早已习惯成为焦点。她仰头对纪砚甜甜一笑:“谢谢师尊!弟子进去啦!”
“嗯。”纪砚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下一刹那,身影便已如轻烟般消散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他离去,广场上那凝滞的气氛才仿佛重新流动起来,但无数道目光,却更加灼热地钉在了苏栖欢身上。
栖欢对此毫不在意,她理了理裙摆,在一众复杂难言的注视中,如同骄傲的小孔雀,步履轻盈地走向讲法堂大门。
她才不管别人怎么想。
反正,目的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