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音号的舷窗上还凝着回音谷的淡蓝光斑时，星轨谱架突然自动亮起。水晶柱里浮着条银蓝色的光带，正随着原初和声的调子轻轻起伏——那是古谐律者星域的坐标，此刻正像支会呼吸的笛子，把方位数据一点点“吹”进导航系统。
“坐标稳定了。”林恩指尖在控制台划过，星图上突然绽开朵光花，花蕊处就是那片被和声隐藏的星域，“距离我们大概三个跃迁节点，不过……”他顿了顿，调出星域外围的扫描图，眉头微蹙，“外围有层‘声障膜’，扫描波穿不进去，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苏晓握着那支“守声”玉笛凑近谱架，笛身刚碰到水晶柱，光带突然剧烈震颤起来。谱架屏幕上跳出串古老的音符，音符间夹杂着段微弱的和声——不是原初和声的温和调子，是段急促的、像被突然打断的旋律，尾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是谐声号留下的预警？”阿澈凑过来，指尖点在屏幕上，“这音符组合在古谐律者帛书里见过，叫‘断音符’，通常用来标记危险。”
卡隆突然敲了敲动力舱的舱门：“和声引擎有点不对劲。”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引擎舱的观察窗里，淡金色的和声能量正泛起涟漪，像水面被投入颗石子，“刚才靠近祭坛时就有波动，现在波动频率和那支玉笛的震颤完全同步。”
莉莉安发梢的银粉突然飘起来，在舱内织成道光网。光网触到引擎舱壁的瞬间，竟映出层淡红色的影子——那影子像无数细小的裂缝，正沿着引擎的和声导管慢慢蔓延。“是‘声痕’。”她声音发颤，银粉网突然收紧，“回音谷的和声碎片虽然被净化了，但有几粒‘痛声残留’粘在了引擎上，它们在啃食和声导管！”
苏晓立刻让锻音号停在安全星域，带着玉笛走进动力舱。和声引擎的外壳泛着不正常的红光，导管上的裂缝里渗出灰黑色的雾气，闻起来像烧焦的琴弦。她试着把玉笛贴在引擎上，笛身刚触到外壳，就听到阵尖锐的嘶鸣——不是机械故障的噪音，是种带着委屈的呜咽，像被遗弃的音符在哭。
“它们不是故意破坏。”苏晓突然明白过来，指尖在笛孔上轻轻按动，吹出段舒缓的调子，“它们是没被完全净化的碎片，还在害怕被遗忘。”
调子飘出时，灰黑色雾气突然缩成团，在导管裂缝里瑟瑟发抖。莉莉安的银粉趁机飘过去，像层温柔的光茧裹住雾气，那些细小的裂缝竟慢慢开始愈合。卡隆松了口气：“原来和声引擎的波动是在‘安抚’它们，不是被攻击。”
“谐律者的日记里说，理解能让碎片自由。”阿澈翻出那本快消散的帛书，书页上的字迹正变得模糊，“这些残留的痛声，或许是在提醒我们——古谐律者的星域，可能藏着比回音谷更复杂的和声。”
三天后，锻音号抵达古谐律者星域外围。舷窗外的声障膜像片巨大的、半透明的肥皂泡，膜上流动着彩虹般的光斑，仔细看能发现那些光斑都是旋转的音符。当锻音号靠近时，膜上突然浮现出无数只光做的手，正对着他们做出“停”的手势。
“和平方舟发来信号。”林恩接通通讯，阿铃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身后的等声瓶正齐齐发亮，“方舟也被拦住了！声障膜上有字，是古谐律者的文字——‘非谐声者，不得入内’。”
苏晓拿起玉笛走到舷窗前，试着吹起原初和声。第一声笛音刚响起，声障膜上的光手突然顿住，彩虹光斑开始跟着调子旋转。但当她吹到第三段时，膜上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光手瞬间化作无数把光剑，直指锻音号的驾驶舱。
“不对！”莉莉安突然抓住苏晓的手腕，银粉在笛身上拼出个细小的音符，“这里少了个‘变调符’！爷爷教我的摇篮曲里有这个音符，原初和声不是只有一种调子！”
苏晓愣了愣，低头看向玉笛。笛身上除了“守声”二字，还有几个极浅的刻痕，之前没注意，此刻被银粉一衬，竟显出个扭曲的音符形状——正是莉莉安说的变调符。她试着按这个音符调整指法，当带着变调的旋律飘出时，声障膜上的红光瞬间褪去，光剑重新化作光手，这次它们做出了“请进”的手势。
声障膜像被拉开的帷幕般分开，露出里面的星域。众人倒吸口凉气——这里没有星辰，只有无数悬浮的“和声岛”：有的像倒扣的巨碗，碗沿挂着发光的琴弦；有的像朵盛开的花，花瓣是透明的音板；最中心的那颗星球，整个表面都刻着乐谱，赤道处环绕着圈巨大的水晶琴键，正随着原初和声的调子缓缓起伏。
“那就是谐律星。”阿谣族长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敬畏，“帛书里说，古谐律者的发源地，是用原初和声的能量‘唱’出来的星球。”
锻音号缓缓穿过和声岛，那些悬浮的岛屿上竟长满了会发光的植物：有的叶子像竖琴的弦，风一吹就发出叮咚声；有的花朵像小小的铃铛，花瓣开合间飘出细碎的音符。莉莉安打开舷窗，银粉立刻飘出去，和植物的光粒缠在一起，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前面有座空间站。”卡隆指着谐律星轨道上的建筑，那座空间站像个巨大的银色长笛，笛身上有无数个圆形舱门，“没有能量反应，看起来像座废弃的观测站。”
苏晓让锻音号停靠在空间站的对接舱口。舱门打开的瞬间，股混合着松香和墨水的味道涌了进来——和谐声号里的味道很像，只是更浓郁些。空间站里空荡荡的，走廊两侧的壁龛里摆着无数支乐器：有的是用透明水晶做的笛子，有的是用金属弦编的竖琴，最里面的壁龛里，竟放着架巨大的管风琴，琴键是淡金色的，像用古谐律者的光粒做的。
“这些乐器都能发声。”阿澈轻轻碰了下管风琴的琴键，琴键发出声清澈的共鸣，走廊里的乐器突然齐齐亮起，“它们在回应原初和声！”
苏晓走到管风琴前，发现琴键下方刻着行小字：“谐律历381年，记于声观测站——杂音族的‘哑音波’能让乐器失声，需用‘心声’驱动。”
“心声？”莉莉安好奇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琴键，管风琴突然发出阵悦耳的旋律，比阿澈刚才碰出的共鸣更流畅，“我没用力啊……”
“因为你在想回音谷那些人影的笑容。”苏晓看着莉莉安发梢跳动的银粉，突然明白过来，“古谐律者说的‘心声’，不是刻意发出的声音，是情绪里的和声。快乐、悲伤、理解……这些情绪本身就是种调子。”
她试着集中精神，想起谐声号日记里“羽族划破喉咙”的记载，指尖按在琴键上。管风琴发出阵低沉的呜咽，走廊里的乐器也跟着低鸣起来，壁龛里突然浮现出模糊的影像：无数穿着长袍的古谐律者正围着管风琴，有的在记录音符，有的在调试琴键，其中个戴水晶冠的女人，正是在回音谷见过的那位——她手里拿着支和“守声”玉笛一模一样的乐器，正对着琴键轻声说着什么。
“她在说‘还差最后一段’。”阿澈突然惊呼，他手里的帛书突然完全亮起，投射出幅未完成的乐谱，“这是古谐律者没写完的‘星海和声谱’！他们想把全宇宙的文明和声都编进去，却在最后一段时停了笔。”
乐谱的最后几行是空白的，只有个孤零零的“等”字，和回音谷祭坛上的字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空间站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卡隆冲进来：“谐律星上有动静！赤道的水晶琴键在下沉，好像有东西要从星球里出来！”
众人跑到观测窗前，只见谐律星表面的乐谱突然亮起红光，赤道处的水晶琴键正缓缓缩进球体，露出个漆黑的洞口。洞口里飘出无数灰黑色的雾气，和之前引擎上的“痛声残留”很像，只是更浓郁，雾气里还夹杂着刺耳的噪音——不是嘶吼，是种能让人头晕目眩的“无调声”。
“是杂音族！”阿谣族长的声音带着惊慌，“和声方舟的等声瓶全黑了！瓶里的和声在消失！”
苏晓突然看向管风琴，琴键上的影像还在——那个戴水晶冠的女人正把玉笛插进管风琴的底座，底座上立刻亮起阵金光。她立刻照做，将“守声”玉笛插进底座的凹槽里。
玉笛刚插进去，管风琴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未完成的星海和声谱飘到琴键上方，空白的地方开始自动浮现音符——是锻音号的和声频率，是和声方舟的调子，甚至还有回音谷那些被净化的碎片旋律。
“原来最后一段不是古谐律者没写完，是他们在等后来的文明。”阿澈看着自动补全的乐谱，眼眶发红，“他们知道自己挡不住杂音族，所以把星海和声谱藏在这里，等有其他文明能理解和声的意义，来完成它。”
灰黑色的雾气已经飘到空间站外，空间站的壁板开始出现裂缝，走廊里的乐器发出痛苦的哀鸣。莉莉安突然跑到管风琴前，银粉在琴键上拼出段新的旋律——是她妈妈生前教她的童谣，之前从没在任何和声记录里出现过。
“每个文明的和声都该被记下来。”她仰起头，眼泪掉在琴键上，“不管是快乐的，还是难过的，都是星海和声的一部分。”
童谣的调子响起时，灰黑色雾气突然顿住。雾气里的无调声弱了下去，隐约能听到阵微弱的、像哭泣的声音。苏晓突然明白：杂音族不是天生的“和声吞噬者”，它们可能也是被遗忘的和声碎片，因为没人愿意听，才变成了无调的杂音。
她深吸口气，指尖在管风琴上快速移动，将原初和声、莉莉安的童谣、锻音号的引擎声、甚至回音谷那些痛苦的碎片旋律，都织进星海和声谱里。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管风琴发出阵震耳欲聋的共鸣，整个空间站都在跟着颤抖。
谐律星的洞口突然喷出道巨大的光柱，光柱里裹着无数透明的人影——是古谐律者，他们正对着锻音号微笑，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乐器。光柱冲上声障膜，将那些灰黑色雾气全都裹了进去，雾气在光柱里慢慢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细小的光粒——竟是无数被遗忘的文明音符。
“它们在唱歌。”莉莉安轻声说。
那些光粒开始跟着星海和声谱的调子跳动，灰黑色彻底褪去，化作无数彩色的音符，飘向谐律星的各个角落。谐律星表面的乐谱重新亮起柔和的金光，水晶琴键回到原来的位置，开始缓缓弹奏补全后的星海和声谱。
空间站的裂缝慢慢愈合，走廊里的乐器重新发出悦耳的声音。阿铃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激动：“等声瓶亮了！比以前更亮！里面有新的和声，是……是杂音族的声音，它们在唱摇篮曲！”
苏晓拔出“守声”玉笛，笛身此刻变得通体透亮，上面多了行新的刻痕——“星海和声，因记而存”。她看向舷窗外，古谐律者的人影正慢慢化作光粒，融入谐律星的光芒里，那个戴水晶冠的女人最后看了她一眼，做了个“继续唱”的手势，和回音谷时一模一样。
“和声方舟请求对接。”林恩笑着说，控制台上映出和声方舟的影像，方舟的尾焰正和锻音号的尾焰交缠在一起，像两支合唱的笛子。
苏晓点头，转身看向众人。莉莉安正用银粉在舱壁上拼星海和声谱的图案，阿澈在整理那些重新发光的乐器，卡隆在检查引擎，林恩在调试导航系统——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容。
“下一站去哪？”莉莉安突然问，银粉拼出个大大的问号。
苏晓举起手里的玉笛，笛身对着谐律星的方向，那里正飘来无数完整的旋律。“去看看其他被遗忘的和声。”她笑着说，“星海这么大，肯定还有很多没被唱完的调子。”
锻音号缓缓驶离空间站时，谐律星的光芒正洒在舷窗上，像层温暖的薄纱。苏晓把玉笛贴在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星海和声谱的共鸣，那共鸣里有古谐律者的期待，有回音谷碎片的释然，有杂音族的新生，还有……他们自己的声音。
和声不会消失，只要有人愿意记，愿意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