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三八六旅前线指挥部。
偌大的作战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新扩编的三大加强团团长，李云龙、孔捷、程瞎子，像三尊门神一样杵在巨大的沙盘前，眼睛里冒着绿光，死死盯着沙盘上一个用红圈标注出来的县城——阳泉。
“都看清楚了？”
陈更旅长声音带着一股子铁的味道。
“这次，是咱们三八六旅扩编换装之后，第一次拉出去打大仗，也是咱们第一次，主动伸手去摸鬼子的老虎屁股！”
“这一仗，不光是给杉山元一个下马威，更是要打出咱们‘太行雄师’的威风！”
陈更的目光，从李云龙、孔捷、程瞎子三人脸上一一扫过。
“我把话撂在这，谁要是给我掉链子，丢了咱们三八六旅的脸，别怪我陈更翻脸不认人！“
”扒了你的皮，送去给林总工的锅炉当柴火烧！”
“旅长，你就瞧好吧！”
李云龙第一个拍着胸脯吼了起来，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憋了这么久，老子的加强炮兵营那五十门七五大炮，炮管子都快生锈！早就饿得嗷嗷叫！”
他一想到自己团里那五十门崭新油亮的步兵炮，心里从里到外都透着舒坦。
这还没算下发到连排的六零迫和枪榴弹。
现在的他，富得流油，底气比山还高！
“就是！旅长，你就下命令吧！”
程瞎子也跟着嚷嚷，他那铜铃大的眼睛瞪着沙盘，仿佛要把阳泉县城一口吞下去。
“我772团的兵，枪都擦了八遍！子弹人手三百发！就等着您一声令下，去捅鬼子的心窝子！”
“我独立团也没问题！”
孔捷虽然没他们俩那么咋呼，但语气同样坚定。
“这一个多月，赵政委的扫盲班和林总工的《标准化作战流程》，我们团一个不落地全学了！“
”正好拿阳泉的鬼子，试试咱们这有文化的兵，到底有多大能耐！”
听到“扫盲班”，李云龙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李云龙现在对扫盲班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用他的话说：“他娘的，老子不管你们是秀才还是睁眼瞎，林总工和赵政委给咱们的这套玩意儿，就是能打胜仗的宝贝！谁学不好，谁就是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好了，既然大家都有信心，那我就开始部署任务！”
陈更掐灭烟头，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他拿起指挥杆，指向沙盘。
“根据林总工的建议和我们侦察到的情报，阳泉县城由日军独立混成第四旅团驻守，旅团长，中将阿部规秀，兵力约五千人。“
”城防工事坚固，有重机枪、迫击炮，甚至还有一个战车中队。”
“硬攻，我们伤亡会很大。”
陈更的指挥杆在阳泉外围画了个圈。
“所以，林总工的计划是，围点打援，先敲掉它外围的爪牙，把它变成一座孤城！”
“第一步，拔除据点！”
“李云龙！”
“到！”
“你的新一团，担任主攻！“
”目标，阳泉城东的狮垴山据点群！那里是鬼子控制正太线铁路的咽喉，也是阳泉城最重要的前哨。“
”我再给你配属旅属加强炮兵营的两个连，三十门七五步兵炮！三天之内，必须给我拿下！”
“是！保证完成任务！”
李云龙一听还有三十门炮，加上团属的五十门炮那就是八十门炮归他指挥，乐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子。
“孔捷、程瞎子！”
“到！”
“你们两个团，各自负责阳泉的南、北两个方向！“
”任务不是攻城，是破袭！把鬼子修的公路、桥梁、电话线，能给我炸的全炸了！把他的眼睛和耳朵都给我打瞎了！”
“我同样再给你们各配属一个炮兵连，十五门炮！给我狠狠地打！”
“是！”孔捷和程瞎子齐声应道。
“丁伟！”
“到！”
丁伟从角落里站了出来，神情平静。
“你的‘神剑’炮兵营，作为总预备队！潜伏在预定阵地，随时待命。“
”你的炮，是咱们的杀手锏，不见兔子不撒鹰！什么时候用，怎么用，全部听从林总工的临场指挥！”
“明白。”
丁伟点点头。
“王喜奎！”
“到！”
一个精悍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正是猎杀营营长王喜奎。
“你的猎杀营，化整为零，渗透到鬼子的后方去！“
”我不要你杀多少人，我要你专门给我敲掉鬼子的指挥官、炮兵观察员、通讯兵！我要让阿部规秀变成聋子、瞎子！”
“是！”
王喜奎的声音冰冷而干脆。
“最后，”
陈更的目光，落在了林川身上。
“林川同志，你作为前线技术支援总指挥，我把全旅的炮兵指挥权都交给你。怎么打，你说了算！我只要一个结果，拿下阳泉！”
“旅长放心。”
林川点头，表情平静，眼神里却透着一股让所有人都心安的力量。
“命令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
“好！各部队立刻出发！三天之后，我要听到阳泉城头的第一声炮响！”
……
三天后，夜。
阳泉城外，一片死寂。
新一团一万多名官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潜伏在狮垴山下的丘陵与沟壑之中。
李云龙趴在一个临时挖的掩体里，举着望远镜，死死盯着远处山梁上那几个若隐若现的鬼子碉堡。
“他娘的，这帮狗日的，还真会挑地方。”
李云龙骂骂咧咧地放下望远镜。
“这狮垴山，跟螃蟹一样，几个碉堡互为犄角，咱们从哪个方向打，都会被其他方向的火力覆盖。”
“团长，这仗不好打啊。”
一营长张大彪凑了过来，脸上也带着凝重。
“鬼子居高临下，咱们的炮，不好找阵地啊。”
“怕个球！”
李云龙眼睛一瞪。
“林老弟不是说了吗？打仗，要学会算账！“
”咱们现在要人有人，要炮有炮，跟他换！“
”老子就不信，他那几个破碉堡，能扛得住咱们八十门大炮的轰！”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新任政委赵刚，弯着腰，猫到了李云龙身边。
他身上也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军装，脸上抹着油彩，只是那副白净斯文的模样，在这杀气腾腾的战场上，还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老李，都准备好了？”
赵刚压低声音问道。
“你个秀才跑这来干嘛？”
李云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这可不是你们念‘啊喔呃’的地方，等会儿炮弹飞过来，可不长眼睛！”
这一个月，虽然李云龙对赵刚的本事服气了，但嘴上还是不饶人，一口一个“秀才”地叫着。
赵刚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本同样黄不拉几的册子，递了过去。
“这是林总工让我交给你的。”
李云龙接过来一看，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
《狮垴山据点群炮击诸元简易换算手册》。
他翻开一看，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字，还有几张画得跟真的一样的地形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各种符号。
“这是林总工和丁伟营长他们，花了两天两夜，根据我们侦察到的地形和鬼子碉堡的位置，提前计算好的炮击参数。”
“你看这里，”
赵刚指着其中一页。
“一号主碉堡，坐标xxxx，xxx。“
”我方炮兵阵地位于三号高地，使用‘一式’步兵炮，发射榴弹，射击仰角32度，方位角xx，引信瞬发……“
”只要我们的炮兵，按照这个参数打，第一轮炮弹，就能直接盖到鬼子脑门上！”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他一把抢过手册，凑到马灯下，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手册里，不仅有一号主碉堡，鬼子的每一个机枪暗堡、每一个迫击炮阵地。
甚至连茅房的位置，都被标注得清清楚楚，旁边都附上一套详尽的炮击参数。
这他娘的哪是打仗？
这简直就是照着答案抄作业！
“林老弟……他还真是个神人！”
李云龙拿着手册的手都在抖。
“老李，林总工说了。”
赵刚看着李云龙震撼的表情，缓缓说道。
“这本手册，就是这次对你的‘期中考试’。”
“考试？”李云龙一愣。
“对。林总工说了，武器只是工具，怎么用好这些工具，才是关键。“
”你手下的炮兵，学了一个月的文化，能不能看懂这本手册，能不能在一分钟之内，完成从接收命令、查阅图表到调整火炮的全过程，就看这一仗。”
赵刚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如果能做到，就证明我们的路子走对了。如果做不到……”
赵刚没有说下去，但李云龙全明白。
如果做不到，那他们这一个月的辛苦，他们消耗的那些纸张、铅笔，就全都白费了！
他的赵政委也会因此离开新一团。
而他李云龙，也没脸再跟林川提什么坦克、飞机了！
“他娘的！”
李云龙猛地把手册拍在地上，一把抓起身边的电话，对着话筒咆哮起来。
“给老子接炮营！我是李云龙！”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炮营长周德胜的声音。
“周德胜！你小子给我听好了！”
李云龙的声音像是要从电话里钻出来，把对方的耳朵震聋。
“等会儿，老子念一个坐标，你手下的兵，要是有一个算错数的，有一个调错炮的，老子就把你塞进炮管里，一炮给你轰到阳泉城楼上去！”
“全都有！听我命令！”
李云龙放下电话，回头看着赵刚，咧开一个森白的笑容。
“赵政委，你就瞧好吧！”
“今天，就让你看看，咱们新一团的兵，是怎么考这场‘期中考试’的！”
赵刚看着眼前的李云龙，看着他眼中那股被彻底点燃的、混杂着狂热与期待的火焰，也笑了。
他缓缓举起手腕，看了看表。
秒针，正一格一格地，走向那个预定的时间。
“时间到！”
李云龙猛地举起望远镜，对着远处那片沉睡的山峦，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