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之围暂解,留下的却非安宁,而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离阙以无上神通“冰封万古”喝退仙门联军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修真界,带来的不是敬畏,而是更深层的恐慌与觊觎。
一种“离阙已身受重伤,此为千载难逢之机”的论调,在暗地里悄然流传,煽动着更多不安分的野心。
幽冥殿内,时光在疗伤与修炼中悄然流逝。
离阙静坐于殿心,周身寒气内敛,如同深海下的冰山,表面平静,内里却在全力修复着因强行施展本源法则而带来的损耗。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比之前沉稳了许多。
腕间那枚魔核手镯,偶尔会流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那是栖梧隔着空间传来的、笨拙而执着的关切。
栖梧则像个最忠诚的护卫,大部分时间守在大殿入口处,一边警惕着外界可能出现的风吹草动,一边抓紧一切时间恢复自身魔元。
他的赤瞳中少了往日的跳脱不羁,多了几分沉凝与杀伐之气。
每次调息间隙,他都会不自觉地望向师尊静坐的方向,眼神复杂,既有滔天的爱意与守护之心……
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为师尊的伤势,也为他们那已公之于众、不容于世的未来。
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萧逐渊。
破封觉醒的血脉之力,如同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那源自断魂屿正统继承人的先天道体,在摆脱了二十年来的压制与抽取后,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暗金色的灵力在他体内奔流不息,以往晦涩难懂的功法此刻领悟起来如有神助,修为境界以一日千里的速度稳固并提升着。
但他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记忆的彻底恢复,带来的不仅是力量,更是沉甸甸的仇恨与责任。
他时常独自立于殿内一隅,暗金色的眼眸望着虚空,目光仿佛穿透了魔宫壁垒,看到了断魂屿上那肮脏的权谋与血债。
他紧握的双拳骨节发白,周身的气息时而威严磅礴,时而戾气惊人,显示出他内心极不平静的挣扎。
江月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弟弟的起居,用温柔的言语开导他,却收效甚微。
她知道,有些坎,必须他自己迈过去。
这一日,萧逐渊结束了一次长时间的入定后,周身气息明显强横了一大截,已然稳固在了元婴后期,甚至触摸到了化神期的门槛。
他睁开眼,眼中锐利的光芒如同实质。
他站起身,径直走到离阙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离阙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他。
“仙尊,”萧逐渊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晚辈伤势已无大碍,力量亦初步掌控。恳请仙尊允许晚辈……离开魔宫一段时间。”
此言一出,不仅江月晏脸色骤变,连一旁的栖梧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逐渊!你要去哪里?外面现在那么危险!”江月晏急声道。
萧逐渊看向姐姐,目光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被坚毅取代:
“姐姐,我不能永远躲在这里。
仇恨不会因躲避而消失,力量也需在实战中磨砺。
我要出去,一是进一步熟悉和掌控这份力量,二是……
探查外界局势,尤其是江守拙和那些门派的动向。”
他顿了顿,看向离阙,语气更加郑重:
“更重要的是,断魂屿乃父亲毕生心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江守拙彻底带入深渊。
有些旧部,或许还能争取。有些真相,需要有人去揭开。
总躲在仙尊和魔尊的羽翼之下,我永远无法真正成长,无法担起应有的责任。”
他这番话,条理清晰,目标明确,显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栖梧皱了皱眉,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师尊的脸色,又憋了回去。
离阙静静地看着萧逐渊,并未立刻回答。
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只有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良久,离阙才淡淡开口:“可知外界如今对你,以及对此地的态度?”
“知道。”萧逐渊点头,“欲杀我而后快者众,觊觎魔宫者亦不少。
正因如此,我才更需要出去。
若我一直隐匿不出,反倒坐实了心虚,也会让仙尊和魔尊持续承受压力。
我需让他们知道,我萧逐渊还活着,而且,会堂堂正正地回去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但也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决心。
离阙冰蓝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赏。
他自然看得出,萧逐渊此行虽有风险,但亦是破局之道。
一直龟缩,绝非良策。
“可有所备?”离阙问。
萧逐渊抬手,掌心暗金灵力涌动,凝聚成一面薄如蝉翼、却散发着坚固气息的灵力护盾,随即又化作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
“血脉之力已初步融会贯通,足以自保。况且,”他看了一眼栖梧。
“魔尊此前赠予的几样隐匿气息和保命的小玩意儿,我也带着。”
栖梧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记得爷的好。”
离阙微微颔首:“既已决定,便去吧。”
“师尊!”栖梧还是有些担心。
离阙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目光依旧落在萧逐渊身上:
“凡事,量力而行。遇事不决,可循此物感应,返回魔宫。”
说着,他屈指一弹,一道细微的冰蓝符文没入萧逐渊掌心,形成一个淡淡的雪花印记。
这是一个简易的坐标信标,关键时刻可引导他找到回魔宫的路。
萧逐渊感受到那印记中蕴含的淡淡关怀,心中暖流涌过,再次深深一礼:“多谢仙尊!晚辈定不负所望!”
他又看向江月晏,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姐姐,放心,我会小心行事,尽快回来。”
江月晏知道拦不住他,只能红着眼圈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一切……小心。”
萧逐渊最后对栖梧抱了抱拳,不再犹豫,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
身影决绝,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很快便消失在魔宫幽暗的通道尽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江月晏忧心忡忡。栖梧走到离阙身边,低声道:“师尊,就这么让他走了?会不会太冒险了?”
离阙望着殿门方向,目光悠远,声音清冷如旧:
“雏鹰终须离巢,方能搏击长空。”
“他的路,终究要他自己去走。”
“况且……”
离阙微微停顿,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冷冽的寒芒。
“有些人,也该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