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被离阙染血的手掌狠狠推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撞向墙壁上哑婆血剪燃魂映出的、那点跳动如心脏的猩红光点——柳氏祖祠深处,七盏骨灯核心的位置!生门洞开,腥风扑面!
“不——!”栖梧的嘶吼被身后骤然爆发的毁灭风暴吞没!他猛地回头,目眦欲裂!
客栈的空间在渊影巨茧的坍缩下发出刺耳的呻吟!门窗、梁柱寸寸断裂,砖石瓦砾如同被无形巨手揉碎!
芸娘绝望的哭喊、阿竹的怒吼、哑婆燃魂后身躯化作飞灰的微光…一切都被那吞噬一切的黑暗瞬间淹没!唯有风暴中心,一道身影傲然而立!
离阙!
天罡镇魔剑悬于身前,剑身玉衡星的光芒彻底熄灭,如同死去。他周身再无冰蓝灵光逸散,所有气息被收敛到极致,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
唯有一双眼眸,冰蓝褪尽,化为两团幽邃燃烧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苍白色火焰!
面对那吞噬而来的、由纯粹影煞本源构成的黑暗巨口,离阙双手缓缓抬起,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繁复、充满禁忌气息的法印!
每一个动作都缓慢到极致,却又带着撕裂空间的沉重感!随着法印成型,他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透明,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根根凸起,清晰可见!
眉心的裂痕疯狂扩张,那点微弱魂火被强行抽离,融入指尖!
“九幽…引魂!”离阙的声音不再是嘶哑,而是如同亘古寒冰摩擦,带着一种献祭自身的、非人的冰冷与决绝!
“嗡——!”
以离阙为中心,空间骤然塌陷、扭曲!并非被吞噬,而是被一种更霸道、更纯粹、仿佛来自万古玄冰深渊的极寒之力强行冻结、重塑!
他脚下青石板瞬间化为晶莹剔透的寒冰,并以惊人的速度向外蔓延!所过之处,汹涌扑来的影煞黑潮,竟被硬生生冻结在半空!无数扭曲的影臂、翻滚的黑雾,瞬间凝固成姿态各异的漆黑冰雕!
但这冻结,是燃烧生命换来的!离阙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从指尖开始,血肉、骨骼如同冰晶般消融、挥发!他脚下冻结的寒冰,正是他自身生命本源所化!
“吼——!”渊影之主发出震怒的咆哮!被冻结的影煞剧烈挣扎,更庞大的黑暗从客栈废墟外涌来,如同愤怒的黑色海啸,狠狠撞在冻结的领域边缘!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离阙眼中苍白色的火焰猛地暴涨!他结印的双手骤然分开,如同撕裂天幕!冻结的领域轰然破碎!
无数被冻结的影煞冰雕连同破碎的冰晶,化作亿万道锋利无匹的幽蓝冰刃,随着他双手挥出的轨迹,形成一道席卷天地的毁灭风暴,反向轰入那扑来的黑暗海啸之中!
“轰隆隆——!!!”
幽蓝与纯黑的碰撞!没有声音,只有空间被反复撕裂、湮灭的恐怖震荡!听雨客栈的残骸在这一击下彻底化为齑粉!雨幕被蒸发,露出上方翻滚的、更加深沉的诅咒雨云!
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离阙透明的身体如同狂涛中的孤舟,被狠狠抛飞出去,撞在祖祠外围残破的石墙上!
落地时,他下半身已近乎完全透明,只有胸口以上勉强维持着人形轮廓,那苍白色的火焰在眼中剧烈摇曳,随时会熄灭。
栖梧在离阙将他推出生门的瞬间,身体已本能地撞入了猩红光点映出的空间通道。
剧烈的空间撕扯感传来,他脑中一片空白,唯有离阙将他推出时,指尖残留的冰冷触感和那决绝的背影,如同烙铁般烫在灵魂深处!
“师尊…”无意识的呢喃被通道的罡风撕碎。混乱的识海被这极致的冲击强行贯穿!前世焚仙台上,离阙漠然启动引魂珠的画面,与方才离阙燃烧生命冻结影煞、将他推出生门的背影,轰然重叠!
袖口下那抹血玉镯的微光,唇角溢出的鲜红,启动禁术时眼中冰冷的决绝…碎片在翻腾的恐惧和茫然中疯狂拼凑!
不是抛弃!
是守护!
两世皆是!
前世以血玉镯逆天护他残魂,今生以身为盾燃命为他开路!
“啊——!”栖梧在空间通道的尽头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嘶吼,巨大的痛悔如同岩浆冲垮了所有堤坝!他重重摔落在冰冷湿滑的地面——柳氏祖祠最深处!
浓得化不开的黑雾如同活物,在巨大的石室中翻滚蠕动。黑雾中心,七盏由森森白骨雕琢而成的灯笼悬浮半空,呈北斗七星排列,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和深入骨髓的阴冷。
每盏骨灯中央,都跳动着一簇幽绿色的火焰,火焰中隐约可见一张扭曲痛苦的女子面孔——正是被献祭的历代新娘残魂!猩红的光点,正是从这七盏骨灯的核心透出!
渊影之主意识的核心寄居之地!也是古镇所有诅咒的终极源头!
黑雾感应到栖梧的闯入,瞬间沸腾!无数粘稠的影索如同毒龙出洞,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从四面八方噬咬而来!比客栈外的影煞更加凝练、更加凶戾!
栖梧眼中再无恐惧,只有焚尽一切的疯狂与不顾一切的决绝!他根本不去看那些噬来的影索,目光死死锁定那七盏骨灯!
体内那微弱混乱的灵力被彻底点燃、压榨!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最后的冲刺!
“师尊…等我!”栖梧嘶吼着,如同扑火的飞蛾,将所有的力量灌注于双腿,朝着骨灯核心,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血玉碎片在他怀中剧烈发烫,散发出灼热的红光!
“噗嗤!噗嗤!噗嗤!”
数道影索狠狠穿透了他的肩胛、大腿!剧痛袭来,鲜血飙射!但栖梧的速度丝毫未减!甚至借着影索穿透身体的力道,如同被射出的箭,速度更快一分!
他眼中只有那七盏骨灯!只有摧毁它们,才能斩断渊影之主的爪牙,才可能…救回那个正在消散的身影!
更多的影索缠绕上来,勒紧他的脖颈、腰腹,试图将他拖入黑雾深处!栖梧的脸因窒息和剧痛而扭曲,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刹那,怀中血玉碎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赤红光芒!一股温润却磅礴的守护意念强行冲入他濒临崩溃的识海!
同时,一个冰冷、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志的声音,如同跨越空间,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剑…起!”
是离阙!他在祖祠之外,以最后残存的神念,强行沟通了天罡镇魔剑的剑灵!
虽然剑不在栖梧手中,但那一点源自离阙本源的剑意,被点燃了!
栖梧被影索勒紧的身体猛地一震!濒临熄灭的瞳孔中,一点冰蓝的剑芒如同寒夜星辰,骤然亮起!那不是他的力量,是离阙的意志!是最后的指引!
“啊——!”栖梧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呐喊!被影索穿透、勒紧的身体,竟在血玉光芒和离阙剑意的双重支撑下,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他无视勒入皮肉的影索,无视喷涌的鲜血,染血的手掌狠狠探入怀中,不是抓向血玉碎片,而是——天罡镇魔剑的剑柄末端!那枚曾发出魂铃声的铜环!
他将全身残存的力量,所有的意志,连同血玉碎片爆发出的红光,尽数灌入那枚铜环!
“铛——!!!”
不再是清越的魂铃!
而是一声穿金裂石、仿佛能震荡九幽的悲怆剑鸣!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赤金剑芒,混合着血玉的守护红光与离阙最后一丝冰魄剑意,从铜环中爆射而出!
如同一道撕裂永恒黑暗的裁决之光,无视空间距离,狠狠刺向七盏骨灯组成的北斗核心!
剑芒所过之处,浓稠的黑雾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凄厉的尖啸,瞬间蒸发消融!缠绕栖梧的影索寸寸断裂!
“不——!”渊影之主惊怒的意志在祖祠内疯狂震荡!
剑芒已至!
“轰!轰轰轰轰轰——!!!”
七盏白骨灯笼,如同被点燃的爆竹,在赤金剑芒下接连炸裂!幽绿色的火焰在红光中凄厉尖啸、湮灭!那些扭曲的女子面孔在最后一刻,露出解脱的泪光!
骨灯,碎!
笼罩祖祠的浓稠黑雾如同失去了根基,剧烈翻腾、溃散!渊影之主在古镇的力量核心,被一剑斩断!
栖梧力竭地跪倒在地,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地面。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祖祠残破的穹顶,望向客栈方向。
雨,不知何时停了。
一片死寂。
离阙最后那道燃烧的身影,那苍白色的火焰,是否…也随之熄灭了?